对岸热闹的庙会仍在继续,相比之下,过于安静的这岸突然出现这般哭声就显得格外清晰了。
声音不大,似乎是个女子在哭,还哭得颇为委屈。
听起来,那个声音就来自于桥洞底下。然而要回到对岸,无论如何也一定要经过这个桥洞。
“……为什么,我的心意,总是如此不顺?”
“我是不是真的该听爹爹的话,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两人脚步放缓,对视了一眼,没有作声。
洛景澈侧耳细听着这个声音,越听越是耳熟。
这……不是……
屈以茉孤身一人坐在河边,粼粼水面上浮着两盏她放下去的河灯,柔和的烛光衬得她脸上的泪珠晶莹剔透。
她呆坐在原地看着两盏河灯渐渐飘远,情绪却是越来越低落,终于还是没忍住,倏然落下泪来。
哭得正是伤心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些小心意味的温柔声音。
“……屈小姐?”
屈以茉一怔,带着哭腔的嗓音都来不及遮掩,急急回头道:“是谁?!”
洛景澈本无意打扰,但是这声音和背影,让他一眼就确信了此刻坐在河边默默流泪、黯然伤神的女子正是屈以茉。
“……屈小姐,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洛景澈温声道。
屈以茉连眼泪都忘记了擦,连忙站起身来:“陛下……?还有小将军?”
她这才看见陛下身后还跟着的明小将军。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今日庙会,我们也来凑凑热闹。”洛景澈笑笑,看着她的眼神很柔和,“你呢,为何不去对岸逛逛庙会,却一个人躲在这里?”
洛景澈看着她,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你若想说,尽可告诉我。”
这个女子曾真心喜爱过他,也舍命给他帮了一个大忙。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一般洛景澈以这种温和又专注的眼神看着人的时候,旁人是很难拒绝的。
明月朗看着屈以茉有些呆住的样子,思绪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她看洛景澈各种少女怀春的模样。
……并且很明显,屈以茉在洛景澈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不然以洛景澈的性格,他根本不会多嘴此事。
明月朗面上没什么表情,淡声道:“我听屈小姐刚才的意思,这是有心上人了?”
屈以茉倏地一下脸涨得通红,颇有些难堪。
洛景澈皱着眉看了眼明月朗,欲言又止。然而屈以茉绞着手帕,神色黯淡:“……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吧。”
少女垂头丧气着:“我爹爹说的是对的……我以后会乖乖听他的话。”
说着说着,她竟是又红了眼眶。
“我……不会再有这些念头了。”
洛景澈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直接道:“是谁,能告诉我吗?”
屈以茉闻言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嗫喏着似还在犹豫。
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我的这点小女儿心思,实在不该让陛下介怀。”她低声道,“总归是不可能的事,就不让陛下忧心了。”
“夜深了,恐爹爹担忧,我……我就先回去了。陛下……和小将军也要早些回去才是。”她红着眼飞快地说完,提着裙摆匆匆行了礼,侧身而去了。
独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洛景澈顿了片刻,轻声道:“……小将军,你刚才那般直白地去挑破女儿家心思,实在是不该。”
明月朗挑了挑眉,半晌无言。
“陛下对女子,当真是怜惜。”他轻咬了下后槽牙,似笑非笑道,“也不怪她们都惦记。”
被他这么一说,洛景澈微恼道:“你……”
然而一句话还没出口,只见方才还牙尖嘴利的明月朗上前了半步垂眼看他,声音也压低了些许。虽然语调还是没什么情绪,却让洛景澈莫名听出了点示弱和可怜的意味:“陛下何时能怜惜下我?”
洛景澈实在招架不住他这样的语气和目光,狼狈道:“……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
明月朗闻言眉眼舒展开来,极轻地笑了一声。
“……关于屈小姐意中人,我心中或已有一人选,”洛景澈清了清嗓子,试图将话题引向正道,“小将军以为呢?”
明月朗心下明了,却只勾了勾唇角道:“只要不是陛下,其余无谓。”
洛景澈无言,颇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行了。”
“话说回来,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
“罗兄,听闻你近期不打算离开廊北了?”
胡吉木拎着一壶酒,笑意吟吟地走进了客栈。
罗府破败陈旧,住在里面总让罗昭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于是他宁愿住在附近的客栈里面。
他看见胡吉木走了进来,身子微微一僵。
胡吉木似是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依然是格外自来熟地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我今日带了好酒,特来给罗兄赏鉴一下。”
罗昭抿了抿唇,勉强地一扯嘴角:“胡兄费心了。”
“只是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怕是喝不了酒。”
胡吉木闻言挑了挑眉,露出关切的表情:“是怎么不适?你突然改变主意不急着走了,也是因为这个吗?”
罗昭沉默了一瞬,含糊道:“……嗯。”
见他似乎不愿多谈,脸色又确实不太好看,胡吉木颇为遗憾道:“那好吧。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跟我或者李大娘说。”
“……我会的。但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两日便好了。”
“可惜了,我这上好的佳酿,也只能一人独酌了。”胡吉木摇摇头,又笑道,“罗兄可得快点好起来,莫要让我一人对月长叹啊!”
他脸上的关心和遗憾不似作伪,看得罗昭心底越发泛起寒意。
……这人怎么能一边表现得如此热情可亲,背地里却将他绑到极乐坊,作为一件商品出售。
……只怕自己全家遇袭,也和这人脱不了干系。
他甚至在十多年前就来到了罗府。
不仅筹谋布局了数年,还和李大娘保持了这么久的联系。
若没有洛景澈的这封书信,他依然会被蒙在鼓里,根本无从发现胡吉木的任何疑点。
……除了潘侨。
可是,潘侨已经死了数年了。
他现在甚至怀疑,让自己跟着他们发现潘侨之墓一事,也在胡吉木的计划之内。
或许跟潘侨这个人根本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胡吉木的挡箭牌。
这一切都是为了瞒天过海,好让自己打消对他的怀疑。
想到这里,罗昭更是全身发冷。
他罗家祖祖辈辈光明磊落,没什么仇敌也不曾有什么旧怨。可是这人害了他全家仍嫌不够,还要来算计他!
此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叵测,来头之神秘,实在让他胆寒不已。
可如今……
罗昭硬着头皮迎上胡吉木的目光,告诉自己,要冷静。
即便他早已发现廊北城外有一刺客小队待命,客栈外围也总是有人暗中窥伺着他。
他也绝不能轻举妄动。
胡吉木瞒他防他,却不杀他。
这本身就耐人寻味。
罗昭回神,轻吐出一口气,虚弱地朝胡吉木一笑:“对不住了胡兄,等我好些了,定陪你喝个痛快。”
胡吉木哈哈一笑:“有你这句话足矣!”他话锋一转,眸中精光闪过,“既如此,”
“罗兄便好好在此养病吧。有什么需要的,让小二来知会我一声就好了。”
他转身而去,罗昭脸上强扯的微笑一点点冷了下来。
胡吉木自以为烧了来自宫中的信件,其实不然。
寄到他手上的,实则是两封信。洛景澈寄给他的那封,他早些时候便拿到手中了,这才完全知道了胡吉木的身份。
至于那另一封……
也就独独给了她联系上自己的方法。
信被胡吉木烧了,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到信上的内容。
罗昭垂了眼眸,轻叹了口气。
……也只能回京后再去赔罪了。
罗昭这边没了消息,洛景澈虽然有些不放心,但知晓明月朗已派了几个亲兵去往廊北后,也就谨慎地没有再去信廊北试图联系上他。
边北也有消息传来,乌延的新可汗仪仗已顺利抵达边北边境。距离来到京城,也就六七日功夫了。
虽然原话本中提及到了这位新可汗也在差不多的时机登上了高位,但上一世的蛮族从不曾立国,且两国摩擦不断,他一直同驻守在边关的明月朗打得有来有回。
直到上一世的洛景澈快去世前的一段时日,才听闻了明月朗和洛景诚联手,彻底将蛮族人打到偃旗息鼓的消息。
这一仗,也奠定了洛景诚在世人心中的地位,为他日后顺理成章地登基打足了基础。
而这一世,许多事发生了改变,导致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失控了。
大宋天成元年,新帝登基的六月后。
蛮族正式立国,史称乌延。
乌延立国的一月后,乌延新可汗求见大宋皇帝,欲上京拜见。
天成元年七月,乌延可汗入京。
他进京的那日,京城十里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许多人拖家带口,带着又怕又好奇的心思,都想一睹这位异族之首的样貌。
乌延这位新可汗穿着一身极具异域风情的骑装,肩膀两侧的衣褶处及额前束带上都插着数根雪白的羽毛,看起来倒是神采奕奕。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露出来的肌肉匀称有力,五官硬朗深邃,称得上一句丰神俊朗。
三十余岁正当壮年的年纪没有使他的脸上有任何岁月的痕迹,反而更添了些成熟稳重的韵味。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迈着极其坚定稳健的步伐,走进了大宋的明堂。
洛景澈似有所感,在他站定之时,缓缓抬了眸。
有着相似颜色的两双浅色瞳孔于满座之中对视,洛景澈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是异族模样的人,起了一阵强烈的心悸之感。
他听见那人操着不太熟练的一口汉语,一拱手,和缓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大殿:“吾乃乌延可汗乔尔藩。久仰大宋盛名,今日得此机会,特来天朝拜见皇帝陛下。”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高位之上的洛景澈,一字一句道:“愿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天中秋节,吃月饼了吗?宝贝们中秋节快乐![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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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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