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病了?”
小平子哆哆嗦嗦地应道:“是。”
蒋相冷声道:“怎么病了?请太医看过了吗?是什么毛病?”
小平子犹豫再三,狠一咬牙,忙不迭跪下:“大人!大人饶命……其实是因为,安公公……安公公指使奴才,让奴才给皇上下那个软骨散。刚开始,奴才也只敢下了一点点,谁知那安公公说,那点药效怕是不够,让奴才多下了点。”
“然后呢?”
“奴才哪敢不听安公公的话,就又去多加了些……可能是下得猛,安公公觉得是好个时机,竟然拿着匕首就进那殿里了!”
“糊涂东西!”蒋相拍桌而起,勃然大怒,“他去刺杀皇帝了?”
“好像……是这样。”小平子连磕几个响头,哆嗦道,“御林军今夜守在陛下宫前,听到动静就进去护驾了。据说,陛下因为用药过量还晕着呢,为首的林大人已将安公公入狱了。”
“现在林大人遵循陛下旨意,守着寝宫呢。”
“一群蠢货!”蒋相怒不可遏。他看着跪在脚下的小平子,他眯了眯眼,沉声道:“我现在进宫,你所言若有半句假话,你的脑袋马上就会落地。”
小平子浑身一抖:“奴才万万不敢!”
“来人,备轿!”
林霖守在殿前,面容冷峻。他远远看见有人从轿上下来,不动声色地反手叩了叩门。
见人走近,林霖恭敬一抬手:“见过丞相大人。”
蒋相略一颔首算是回应,想进门,却见身前人并无让开的意思。
“林大人这是何意啊,”蒋相冷声道,“听闻陛下身体有恙,微臣特意带来姜太医为陛下诊治,还请林大人行个方便。”
林霖微微抬眼看向蒋相身后的姜太医。姜太医他也认识,是宫中的老人了。思及此,林霖目光更显复杂。
他早听说蒋相如今在前朝后宫一手遮天,新帝一登基便是四面楚歌的境地。如今看来所言一点不虚,连宫中的老太医也已站好队。
这位陛下的处境,确实比他看上去的还要艰难。
“属下知道蒋大人忧心陛下身体,但陛下睡前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进殿。蒋大人还是请回吧。”
“回?”蒋相冷笑一声,“微臣如今带着太医来了,岂有看着陛下受这病痛折磨的道理?林大人,你拦着不让太医进去医治,这又是何居心呢?”
他抬步似是要硬闯,却仍被林霖拦下:“蒋大人,属下也只是遵从圣旨。”
蒋相冷冷看着眼前面色沉静、不动如山的林霖,心下却突然一动。
他这样百般阻拦,难道里面……真有猫腻?
蒋相不再犹豫,示意身侧的太监宫女上前。趁此机会,他伸手将林霖甩开,林霖似是措手不及,侧身退让了一步。就在下一瞬,蒋相便推开了殿门,跨了进去。
姜太医见状,忙跟着进了殿内。
林霖抬眼,看向二人背影淡声道:“陛下如今状态一般,还请姜太医好生替陛下诊治。”
蒋相冷眼瞧着林霖这做派,心中疑窦顿生。他疾步踏入殿内,遥遥看见床上躺着一人,被帷帐挡着瞧不真切。他朗声道:“听闻陛下有恙,微臣特带姜太医前来拜见。”
床上那人略动了动。
蒋相疑窦更甚,一个箭步来到床边,掀开了帷帐。
床上躺着的,赫然是洛景澈那张略带病气的脸。
蒋相看到他这副模样,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兴奋:“陛下,微臣带太医来探望您。”
洛景澈面色带有一丝薄红,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神色有些迷离。
“辛苦蒋相了。”洛景澈声音虚弱,微眯着眼睛看向床边的人,“朕精神不是太好,确实得请太医来瞧瞧。”
蒋相示意姜太医上前,给洛景澈把脉。
洛景澈垂眼看着姜太医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沉默不语。
殿内安静良久,姜太医缓缓收回手,恭敬道:“陛下身体无大碍。许是天气冷,殿内炭火点得过旺且不通风,所以陛下常有头昏脑胀、闭气之感。只多休息和注意散气便好了。”
“陛下身体弱,所以平时也需格外注意些。”
蒋相眼色暗沉:“还是当差的奴才不尽心。殿内的炭火,是谁加的?”
洛景澈叹息道:“是小平子给朕添上的。”
小平子?
蒋相眼底划过一抹狠意。小平子加这炭火,究竟是知道了这香和炭火同时燃烧时的特殊药效,还是只是巧合?
他选人的时候第一看中的便是忠诚和稳重,安顺是其中的最出色的一个,才会被他送到皇帝身边来。所以,当小平子说是安顺让他做出风险这么高的行为时,他便察觉到里面恐怕有猫腻。
看来这小平子嘴里,恐怕没有几句真话。
这不自量力的蠢奴才留不得了。
蒋相道:“既如此,这般粗心的奴才是万万不能留在陛下身边了。不过今日前来,倒未曾见过安顺在陛下跟前伺候?”
“安顺……”洛景澈犹豫几分,见蒋相脸色不好,还是开口道:“安顺昨夜在殿内伺候,同样吸入了大量烟气,至今昏迷未醒。”
“还有一事……朕本不欲多说。”
“陛下既然提起,便同微臣说说吧。”
洛景澈脸上似有几分为难:“蒋大人,昨夜小平子,想刺杀朕。”
蒋相瞳孔微缩:“什么?!”
“小平子趁乱拿了匕首进殿,意图刺杀朕。是安顺,替朕挡下来了。”
刺杀皇帝的是小平子?!
这胆大包天的奴才,竟然敢祸水东引,说是安顺?
蒋相神色莫辨,转眼间便换上一副表情,半晌才仿佛气极般开口:“既如此,还请陛下赐死小平子!”
洛景澈犹豫开口道:“蒋相,这……”
“小平子是微臣送进宫中的,微臣送进宫中的人出了差错,微臣同样有罪。”蒋相情真意切道,“但微臣待陛下之心,天地可鉴。如今这奴才脑子糊涂酿下大错,也伤了陛下同微臣的君臣情分,罪无可恕。”
洛景澈看着蒋相,嘴角缓缓浮现出笑意:“既然丞相都这样说了,那便依丞相所言。”
“小平子,杖毙吧。”
瞧着床榻上病弱的人儿嘴角那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蒋相心底却是微微一寒。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从头到尾,他似乎一直在被牵着走。
可是,事情明明进展得很顺利。小平子心眼子太多,且本就是他为了稳固安顺的地位送进宫的障眼法,死了也就死了。
姜太医也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想必洛景澈也是实实在在中了那软骨散,否则姜太医一个眼神他便能察觉到里面有诈。
那到底是哪里不对?
竟是没有头绪。
想到这里,蒋相便已坐不住。他刚想开口,床榻上那人却淡声开口了:“朕这边无大碍,能否请姜太医和丞相去看看安顺呢?”
“安顺一直不醒。救朕,他有一份功劳在。况且,没了他,朕身边也没个舒心伺候的人了。”洛景澈道。
这句正中蒋相下怀。他吩咐姜太医给陛下开了汤药,恭敬拱手称辞,带着姜太医缓步退出殿内。
门被缓缓关紧,隔绝了透进来的一丝日光。
大殿里又陷入了寂静。
洛景澈缓缓吐出一口气,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为了瞒过姜太医和蒋相,所以在他们来之前在室内点了一会儿软骨散。
虽然现在仍然提不上力气,但因为控制了药量,他能感觉到身体在慢慢恢复。
按照这个速度,到傍晚时应该差不多可以恢复了。
洛景澈侧头看向窗外,被明媚的日光稍稍晃了下眼。
他眯起了眼睛。
“把他泼醒。”
劈头盖脸的冰水猛地一下浇在了安顺头上,冻得他一哆嗦,让他本来昏昏沉沉的头脑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虽然清醒了,但身体还是基本不能动,顶多只能勾勾手指头。
他睁眼,便看见了表情阴鸷站在他床边的蒋相。
他这就要…死了吗。
“姜太医,给他看看。”
阴冷的声音裹着寒气,冻得他骨头缝都冰冷了。
姜太医闻声上前,给安顺诊脉。
“蒋大人,安顺确实是服入了大量软骨散,大概是在药效较浓的室内待了过久的缘故,没有三五天怕是恢复不过来。”
蒋相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这么说来,刺杀洛景澈的,确实是小平子?”
安顺微微睁大眼。
皇上…没有跟蒋相说是自己?
皇上早就知道自己是丞相的人,他费尽心思地给自己设计了一出被刺杀的戏码,却没有在丞相面前揭发他从而能除掉他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
蒋相冷声道:“我问你答,明白了吗?”
“昨夜的刺杀是你设计的?”
安顺艰难地开口道:“不…是。”
“是小平子?”
安顺沉默一瞬:“…是。”
“还有谁知道?”
安顺回忆起昨夜,恍然发觉,昨夜殿内宫女太监无一幸免,全晕了。
他再次感觉到后背发冷,一瞬间只觉荒谬。
蒋相只手遮天惯了,恐怕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切竟全出自洛景澈之手。
“御…林…”
蒋相微怔,回想起来林霖曾在门口拦住他的样子。
殿内安静了一瞬。
“原来是找到帮手了呀。”蒋相笑了,脸上却是藏不住的阴狠,“安顺,你这次做得很好。你妹妹那边,我会派人多关照的。”
“但这种事,只允许有这一次。”
“下次再管不好手下这几个出头的,给洛景澈可乘之机,”
“我会把你妹妹的舌头请进来替你管教他们的。”
安顺霎时心脏都仿佛停跳,脸色惨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哑的低音:“是。”
“林大人,奴婢来给陛下送药了。”
林霖垂眸看向端着药的小宫女盈盈而来,淡道:“给我吧,我送进去。”
“这…林大人堂堂首领,如何做得这伺候人的事情?奴婢进去伺候就行了。”
林霖沉默一瞬。小宫女冒了冷汗,想起蒋相身边谷公公的指示,硬着头皮想推门。
林霖再次拦在门外,语气加重:“给我就行。”
小宫女一哆嗦,勉强笑了下:“…是。”
林霖接过汤剂,稳稳端着轻声推开门,走进殿内。
小宫女乖巧地低着头,在林霖关门的那一瞬间,眼尖地瞧见床榻上有个影子动了动,似是听到声音起来了。
她心下松口气,缓了缓如雷鼓般的心跳。
…陛下都病得起不来床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她撇撇嘴,只觉丞相实在是太高看了这曾经的二皇子殿下。
…以前的秦妃娘娘和他,连稍微得宠点的妃嫔宫中最低等的杂役丫鬟都不如呢。
林霖进了殿,不声不响地朝床边走去。
床上那人似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动作的幅度更大了些。
林霖走至床边站稳,手轻轻拨开了搭在那人脸上的床褥,声音淡淡。
“安公公,该喝药了。”
——床褥之下,赫然是安顺那张惨白的脸。
林霖目光沉沉,深沉的眸子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陛下吩咐了,您现在可得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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