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蔽日,风雨欲来,灰蒙的雾霭沉沉地笼罩这片寂静的天空之上。远山黛色间,仿佛要生出来一种虚无缥缈的可怖。
埃诗南迦·楼西斐闭上了眼睛,倚靠在廊柱上,他形姿疏懒,任由身后隐约被衣摆掩着的蜈蚣尾鞭落到了地面,蜿蜒,蜿蜒,从湿滑的青石阶梯蜿蜒而下,隐入密丛。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几位身形壮硕的男性,不,当说是几位身形壮硕的虫族雌性。这些形容整肃、严阵以待状的雌虫身着统一的烟蓝色制服,那制服的肩袖上,还绣着两朵互相依偎的金边香谢丽——联邦雄性保护联合会的徽记。
楼西斐眯了眯眼睛,雨前充斥着淤泥腐叶气味的霉湿已经顺心意地裹挟了他的思维。他轻轻摆动尾鞭,宝翠色的足肢便不受控地互相摩擦了起来,发出细细密密的窸窣声。
雄保会来虫具都冷汗涔涔。
“您很有趣。”雄虫如此评价道。
奥瑞啊,众虫心如擂鼓地哀道,他们相视却连苦笑都不得,皆咬紧了牙关,生怕触了霉头。
在这暗藏惊涛的境地里,他们宁肯眼前这位“盛名远扬”的厌雌症撒泼打滚哭闹不休,也好过这平静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发难,叫他们无伤大雅地落个终身残疾下场的一句“您很有趣”,当然,是无伤雄虫的大雅。
怎么这般倒霉,偏他们领到这得罪虫的该死差事?!
一时间,几乎已有虫要凭自己天马行空的悲惨幻想抽噎起来。
领头虫硬着头皮重复来意:“万分抱歉打扰,但是,但是阁下,这是规定,我们也……恳请,恳请您……”
他战战兢兢的观察眼前虫的脸色,说:“恳请您就屈尊在三觉前确定一位引导者吧。”
楼西斐摇了摇头,笑了。
他刻薄道:“您昨天写的规定吗?”
这确实是一件非常说不过去的事情。
变态发育的虫族十八岁进入预成年期,完成第三次蜕皮并进行精神力或意识域的第二次觉醒,进入预成年期后虫族的体态容貌将不再改变,直到终末降至,步入衰落期。而所谓引导者,楼西斐从未设想这种和虫族完全变态发育的蜕皮机制密不可分的封建糟粕会与他产生牵扯。
作为一个因子重组身体重塑的过程,如以撕心裂肺、钻心剜骨等词来形容蜕皮,恐怕也过于轻巧。所以,在漫长的岁月里,虫族演化出了这样一套说不上是进化还是退化的麻醉机能……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对此,相比于本就具备相当强大激素调节系统,弱化痛觉小菜一碟的雌性,脆弱得多的雄性便逐渐习惯了通过发情分泌兴奋素来缓解疼痛。
楼西斐深受其害,于是坚称其为退化!
剩下不必多言便也可以知晓,在无法隔离信息素的远古,本就站在序列顶端的雄虫们自然不介意在二次觉醒前选好一位,或者一群“引导雌虫”。赞美奥瑞,既能防止情热信息素引来发疯的陌生雌性遭至危急,又能顺便好好体验什么叫发情期的妙处,这世上竟有如此简单便捷、一石二鸟的美妙法子!这些雌虫便也就成为了雄虫的第一批雌奴,哦不不不,现在没有雌奴了,是配偶才对。
总而言之,即使这个传统的确留存到现在又如何?
它是传统,也只是传统,它不是律法,又怎能强制?
虽然,可能或许,楼西斐迟疑了,的确没有虫能料到这世上还会有他这般奇葩的厌雌症?
饶是嚣张如他也得承认,若非此身基因序列冠绝今时,恐早在不敬地宣称要保持虫族定义中邪恶悖逆的极端纯洁,去侍奉至高者至永恒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锒铛入狱,与狱驻神官告解,同执掌繁衍、混沌与欲的使者萨路恩忏悔了吧。
等等!差点被绕了进去。
他明明是二十五岁的第三次觉醒!怎可与高危的二觉相提并论!
仅发生在基因天骄们身上的三觉压根不伴随蜕皮!
退一万步说,二觉时楼西斐难道不是靠自己硬挺过去的吗?!
片时,终于有虫重新鼓足勇气:“阁下,想想吧,届时您丧失神智,这是多么危险的事,谁知道有多少痴心妄想的不法之徒正数着日子等您三觉呢?”
他显然是有些激进做派的虫,这言语里竟不复前辈们的怀柔,有了几分威逼之势,想来遣他至此的虫也是看重他这点颇为奋不顾身的鲁蛮。
“连中央星圈的大虫物们都做不到万全的保护,”雌虫压低了声音,眼瞳缩成针状,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您还记得几年前熔岩派对——”
楼西斐只一抬眼。
却听“嘭咔”一声巨响,蓝绿色液体爆裂喷涌,血液,组织液,粘稠的不知名碎片,飞溅四处。本能进入半虫化状态防御的雌虫蜷缩了起来,无措地捂住外骨骼的破口,发出可怜的嚇嚇声。
楼西斐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
“抱歉,非常抱歉阁下,这……这不是,这……”领头虫神色惊惶地收回了半臂镰刃,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失去血色,他蜡黄的脸越发黄了,再有一双被挤成两条缝隙的小眼睛,配合尖牙与咧开的长嘴,楼西斐粗一看,险要以为这脖子上的不是脑袋,而是个万圣节的鬼南瓜。
领头虫察觉到雄虫的视线,不自在地屈了屈身,想把自己因半虫化而外衣破碎的半边**藏起来。只瞧这卑微的瑟缩模样,真是半点儿不见那份不假思索捅穿下属发声器官的狠厉与果决。
好的,他是知情者,楼西斐肯定道,并且在这位先生心中,他还是一块超级敏感肌。他想笑又笑不出,因为他真的得要是,如果楼西斐可以不是,埃诗南迦·楼西斐阁下却应该是,也必须是。
所以,他便要彻底冷淡。
熔岩派对?
哇哦哇哦哇哦。
楼西斐赞叹:兄弟,你可真是个虫才!
埃诗南迦阁下责难:“先生,这不太礼貌。”
“埃诗南迦阁下……这一定是个误会。”领头虫陪笑,极力想要表现自己的真诚与殷切。
楼西斐感知到眼前虫类人的皮下那微妙“咯咯”声,不似金属的清脆,也非沉闷的回响。这种似人又非人的诡异总会使他陷入一些光怪陆离的错乱中去,尽管他非常清楚这不过是虫纹隙中不受控制紧张硬化的软组织在与战栗膨缩的外骨骼碰撞,对了,他尚且记得他做人时候有个颇时髦的“恐怖谷效应”,那这便就是了。
“……他不知内情,自作聪明,胡言乱语……”
楼西斐神情冷酷,断不叫旁虫能看出自己正神游太虚。他思忖,该找个什么理由为妙,才能顺理成章补偿到这位倒霉的踩雷大师兄弟。
“……我们统计数据显示,在雌虫辅助的情况下,雄虫的激素水平可以达到一个更平稳的状态,三觉成功率能够提高足足5.73个百分点……”领头虫还在试图完成任务,真是可歌可泣,早已领教过楼西斐对雌性之反感的他经验老道,绝不去鼓吹雌性的美好,全然围绕精神力等阶来说事。
“以阁下的潜力,有雌虫的协助,必定能进阶S阶吧,您大有机会成为九百多年来最有天赋的雄性。届时……”
楼西斐抬了抬手,身后的尾鞭随意地甩在地上发出了恫吓的断续闷响。
雌虫们噤若寒蝉。
“天气很好,湿漉漉的丰沛水汽能够钻进我的鳞片隙里……该死的烈阳天已经持续太久了或许我该重新启用这里的天气系统……”
“你们能明白吗我真喜欢这种湿答答的烂泥巴味而它又不是那么常有的……我早该让那群连体感香氛都调不好的废物们滚蛋……”
听到雄虫漫无边际的抱怨,他们的头越埋越低。
楼西斐抬眸,说:“诸位,我真的给你们机会了。”
“然后,”他把目光停驻在了雌虫们的脸上,平平淡淡地陈述,“毁了我一个还算不错的下午。”
无虫敢应声。
楼西斐叹了口气,他垂眸顿首,下颌轻扬,向着港口的方向——
雄保会众虫条件反射地捂住因精神力震慑而刺痛的脑袋闷哼。
「警告:没有拜访权限(请在三分钟内离开本区域)」
「警告:检测到雄性攻击性精神力波动(请确认雄性的安全)」
收到来自领地与海芙模拟意识双重警告的雌虫们无奈地对视,既痛苦于又一次无功而返,又庆幸今天雄虫的好说话。
今天他们没被拦截在卫星不是吗?
嘿,他们见到真虫了诶!
雌虫们面上黯然,心中却振奋地挥舞起了拳头。
突破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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