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帝感觉自己尾鞭上的鳞片一瞬间炸了起来,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开始狂冒。
雄虫的尾巴软软的、热热的。
他作为人类生活的时候,也已经很多年没和其他人挨这么近过了。无数种脏话在他的脑海中徘徊,最后核心种面无表情地伸手把对方拎到一边。
“站直。”
他说。
雄虫听话地站在那里,但目光还忍不住一下又一下瞥向身边的雌虫。
白色的鳞尾以一种很小的幅度摇摆,散发着一种想要贴贴的渴求气息。
萨克帝假装没看见。
他毫不在意地收起那枚光屏,随手扔回给格拉,转身就走。
“跟上。”
天选打工虫二号跑了,但没完全跑。
它徘徊在交易巢穴外面,时不时探头探脑往里面看一眼,被走出来的萨克帝抓了个正着。
“换一家。”
对方一本正经地说。
一连跑了三个交易巢穴,萨克帝才勉强把一船破烂卖掉。
每一个巢穴都表示愿意高价收购雄虫,能源矿区挤满了不同等级的工雌,光是闻到雄虫的信息素就会陷入躁动。萨克帝只能板着脸把“不卖,滚;不卖,滚”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三遍。
在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人类的本质。
能源星的一天远比旧地的时间更短,只有16个小时,等所有的货物卸船拉走、能源石进账,一整天的时间已经过去。
坐着清点完新进账的能源石,萨克帝一抬头就看见趴在身边的格拉正以一种小狗一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白色的尾巴摇出了残影。一发现核心种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雄虫便立刻靠过来一些,蜷在离对方更近的地方。
萨克帝脑袋发痛,比弄明白采购到的能源不足以支撑飞船进行下一次远途航行时更痛。
雄虫的黏人程度突然变高了,实在非他所愿。
伸手将格拉拎到自己面前,他递过去一枚外接的信息连接器:“试试。”
两枚连接器让本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人类对这种东西的称呼五花八门,“智脑”或者“端口”。
在电子成/瘾剂盛行的年代,随便一个黑市星球,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卖回路加速器的二道贩子,嗑太嗨烧掉自己脑子的白痴更是随处可见。
为了躲避清剿销毁,那些非常规智脑和加速器的外表五花八门,彼时萨克帝和自己的书记官克莱因·杨忙成旋转的陀螺,一大堆烂摊子砸在身上,不是在和虫族打架的路上,就是在取缔黑市贸易的路上,又或者是在和联邦进行内斗的路上,条条大路通天国。
人类在作死的方式上独具天赋,时常让还未彻底经受世界毒打的年轻人产生撂挑子的想法,然后被自己的书记官给摁回座位上、继续批那些源源不断的报告和申请。
相比之下,虫族的信息连接器就朴实无华得多,它们看起来像是刚从什么活物身上撕下来一样,接触身体时,细小的触须端迅速缠绕而上,带着能够穿透外甲的钩刺,像藤曼植物般牢牢地融进体表皮肤中去。
让人产生一种“我脏了,我被寄生了”的错觉。
连接产生的晕眩感,和与塔舰进行精神同调有些相似。
但塔舰顶多只算普通高度数的酒,虫族的信息连接器完全就是假酒,信腺和脑子一起罢工的感觉差点让萨克帝以为自己买到了过期的连接器,他面不改色地清点着能源石,等待这种不适感散去。
事实证明,眩晕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逐渐消失。
“觉得晕就停下,直接把它拔下来。”
他说,简直不敢想象瘦巴巴的雄虫喝了假酒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出乎意料,格拉看起来接受度良好。
雄虫只在连接器的触须刺破皮肤时低鸣了一下,然后便再没有任何反应。他对着萨克帝笑了笑,再次伏在对方身边,看起来他更想趴在雌虫的腿上,但没敢这么做。
萨克帝打量了格拉一会才开口,“我们暂时留在Ja.”
穷是这个宇宙间最大的疾病。
原本劫掠船的船员,大概率打算将打劫来的雄虫一并交易掉,以此换取物资。拜交易巢穴的激烈报价所赐,他现在清楚一只残疾的核心种雄虫在能源星,价值二十分之一矩的星核能源。
现在格拉成了非卖品,他需要尽快另找一个发家致富的路子,并锚定这颗星球。
能源星对眼下的情况而言,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起始点。
Ja就像是被文明抛在身后的旷野之地,在这里一切退化回到了更早的时期。
除了高悬于天空的卫星基地,地表很难感受到高位面科技的气息,连居住工事都保留着早期虫族巢穴的风格。
战争前半段,萨克帝数次亲临核心基因种族群居住的星域、从它们的老巢里拖出虫母。
在那些高等星域,虫巢宏伟如殿堂,脱离了虫族最本初的形态,黏连成丝的环形空间站包裹着最中间的“核”,形如裸露血肉的武器遍布轨道。
王虫的直系们为此掏空一颗颗星球,在星系间拉起筑巢的网。
怪异的文明以一种人类难以理解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冲入网中的、渺小的舰队。
第一次奔袭虫巢的人类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每一架机甲、每一个士兵都是萨克帝亲手拉起来的精锐。红太岁搭载了人类存留的最后一架吞星级武器,踏着同伴的残骸撕开了巢穴最后一层屏障,以闪击的速度斩下王虫头颅。
随后濒临解体的星舰带着自己的主导者强行跃迁,身后留下一片哗然大乱的虫潮,才没让这场战役以双方高层全军覆没而告终。
代价是红太岁的两台核心动力堆在那场战役中全部熔解。
然而就像人类的住距地有王宫和贫民窟之分,虫族的星域中,高等星和原始能源星之间的差异也大到匪夷所思。
Ja的画风在见惯了人类与虫族高科技互轰的背景下,好像突然从全息影像变成了平面影像。
星核能源是最宝贵的资源,但对这里的虫族来说又不那么宝贵。很大一部分中低等种的工雌困死在这颗星球上,黑市贸易船可以随意降落,离开时却要经过卫星岗哨那些武装种的稽查,以防止发生劳工偷渡和能源失窃的问题。
但荒蛮有荒蛮的好处。
除了星核能源,Ja在其他方面并不受核心基因族群的重视,它因为贫瘠而被套上一层名为“不重要”的保护伞。
没有比这更合适、更隐蔽的,为前期发育量身打造的安全屋。
格拉在听到这个决定后算不上安心。
能源星过于混乱,混乱意味着危险和不安定。或许核心种雌虫可以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雄虫却会时时刻刻身处于危险之中。但他明白滞留此地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核心种雌虫没有将他交易出去,导致他们根本凑不够跑路的费用,于是温顺地表示了服从。
他比以往更需要核心种雌虫的垂青,如果对方将他丢弃在Ja不再看顾,雄虫将面临比劫掠船上所发生的一切更为残酷的事情。
在交易巢穴内萨克帝果断拒绝中等种的提议时,格拉敏感地触到了一些精神层面的情绪。对方并没有产生任何躁动、亲昵的兴致,高大的黑色雌虫仍旧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但格拉读取到对方身上对于做出的承诺会果断执行的稳定气息。
很难描述这种天生的、对于精神力以及细微情绪的感知,他的信腺像是在品尝对方精神波动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种情绪的味道很奇怪,也不太像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只正常的雌虫。
他现在开始有些相信,对方是真的不会在未来将他交易出去了。
但这不足以让格拉成为雌虫所偏爱的特例——即便对方厌恶大部分虫族,也能唯独施予他特殊宽容的那种特例。
天平的一端需要再度加码。
核心种雌虫看上去对人类、以及其它任何生物中偏向于弱者的一方,都抱持着一种奇妙的、克制的容忍度。
当萨克帝提醒他随时拔掉连接器时,格拉再次确认了这一认知。
他鳞尾讨好地贴着雌虫,啪嗒啪嗒做出缠卷的动作。对方对这种举动既不感兴趣,也没有真正厌烦到会把雄虫拽起来揍一顿,在相处中他渐渐试探摸清工雌的底线。
眼见那条小蛇似的白色细尾再次不厌其烦地粘过来,萨克帝忍不住恶意地伸手在那截尾巴骨上捏了一把。
有点像人类的捏捏,软趴趴的。
———旧地时代的人类就沉迷于各种柔软手感的东西,移居到太空之后,文明一度出现过大断层,但这种喜欢捏猫爪子肉垫、狗爪子肉球的陋习却依然顽强地保存了下来。
人类有时候也是一种不可理喻的种族。
一旦把它当成小猫肉垫、而不是虫子的尾巴,人的接受阈值便会突然提升,不再有鸡皮疙瘩乱冒的感觉。
非常好手感,使人压力下降。
雄虫被捏得唧了一声,四只眼睛都睁大了,以一种震惊的神色看着对方。
格拉腰腹处的呼吸缝轰地一下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清了清发声器,萨克帝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他将其归结为太久没撸过猫、以至于一不小心发作的突发性手欠。
但下一秒,对方就主动将尾巴塞进了雌虫的手里。白色的雄虫眼巴巴地看着他,身后的翅翼抖了抖,带着点殷勤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摸、摸摸它。”
“你摸摸它。”
看着雄虫那种无措中又带着点讨好的样子,核心种面无表情顿了一下。
他再次将雄虫拎得离自己远一些。
“不需要。”
高大的雌虫以一种随意的姿态坐在地上,黑色的鞭尾静谧地滑过地面,格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点高涨的情绪。
“接下来你跟着我。我去弄一个可以长期居住的,巢穴。”
萨克帝的尾巴因为不明意义的愉快而竖在身后,来回摆动。
“我们去安贡。”
他一锤定音。
此刻一位毫无身为雌虫自觉的撸猫靓仔,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对方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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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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