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宴判断。
管他呢,救命要紧。
“不要!!!!”
苏夫人目眦欲裂,撕心裂肺的声音似乎让整个澄阳山都为之震了一震,槐树纷纷扬扬落了叶。
只可惜现场众人或无动于衷或顾及不到,只有一开始并没有在人前现身的杜修宴,无人防范,才出其不意。
他的身法似是比风都还要快些,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就连山匪头子也是等到手中一轻才发现自己要杀的人不见了。
这变故惹得全场一惊。
山匪头子更是不可置信:“什么?!”
苏家小姐再次现身,已在苏夫人身边。
杜修宴轻飘飘将人放下,远处的落叶甚至还未着地。
“小娆!”苏夫人劫后余生般将女儿紧紧拥入怀里,掉下泪来。
周围“高手”们的反应这时候倒不慢,变了个阵型,转而护住三人。
母女俩抱着哭了一会,接着,像是才发现站在一旁的杜修宴,看向他,目光流露出一丝复杂。
杜修宴任由苏夫人审视,面色不改。
忌惮是应该的,意料之中,他习惯了。
但这种审视并没有多久。
很快,苏夫人就释怀地笑了笑:“小宴,多谢。”
看来他没看错人。
杜修宴松了口气,苏夫人,就是个好人。
他扬起唇似乎想说什么,五官释然般明朗起来。
忽地眼前一花,方才的眩晕感一瞬间蔓延上来,竟就这么直直栽倒下去。
电光石火间,杜修宴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这种队友不给力的副本还是少下为好,多来几次一定会折寿的。
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漫天大雪里,似乎只有那人怀里才是唯一温暖的地方。
“醒醒,别睡!”
“醒醒!”
哦,那人身上也是白色的。
却不是雪的温度。
他很暖和。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再靠近……
杜修宴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入目所及是巨大的雕花木床,水蓝色的帐半遮半掩,似乎是怕外头的寒气过到里面。
不远处檀香静静燃烧着,袅袅的雾将窗外芭蕉遮掩得朦朦胧胧,一片青葱气息。哦,外面还在下雨。
春日的雨就是这样,细细密密,缠缠绵绵。
杜修宴听了一耳雨声。
大概一切都结束了吧,而那位好心的苏夫人依旧把来路不明的他带回了家。
“你醒啦。”杜修宴没有想到,他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苏家大小姐,女孩子的侧脸被厚厚的头发遮盖,见杜修宴睁眼,她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显然很开心,“我去喊娘!”
杜修宴微微皱眉,不确定是眼花还是怎么,刚才风起,女孩子头发飘了飘,隐约露出了道从脸侧滑向鼻翼的疤痕。之前救人时情况紧急,他没注意,是那些山匪干的?
对方遮着便是有隐瞒的意思。
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便当不知道吧。
小姑娘蹦蹦跳跳跑了出去,不一会,又带着苏夫人和小珠回来。
“小宴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一进门,苏夫人便笑盈盈地问。
杜修宴静静望了会帐上水蓝色的流苏,然后才看向她:“好多了。”他顿了顿,“夫人又救了我一次。”
“这话说得……”苏夫人苦笑了声:“哪算什么救,举手之劳而已,真要算,小宴你救了小娆,我们怎么都是应该的。”
她话一落,站在旁边的苏娆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还抓着苏夫人的衣摆,怯生生道:“多谢杜小郎君相救。”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脸上恰到好处染着薄红,像是涂在天边的晚霞,又像是晕染开的胭脂。
“夫人、苏小姐客气了,”杜修宴摇头,实话实说:“当我当时的身体状况,夫人若不把我带回来……”
指不定就死在那了。
听出他言下之意,苏夫人忙打断他:“小宴说得哪里话,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丢在那里?”
“就是没想到小宴如此年幼竟有此等功夫,果真人不可貌相。”
苏夫人其实也还留有后手,在他们拖住山匪的那一段时间里,苏老爷已经带着另一批江湖侠士在赶来的路上。
当时情况紧急,苏夫人带来的六人只是他们能最快集结的力量,却差一点害死苏娆。
——如若不是杜修宴出手。
这点上,苏夫人很感激他。
苏夫人心下有了计量。
“小珠,去把小宴的药端来。小娆,你跟小珠姐姐一起去。”
苏夫人平时不是个怎么强势的人,她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很有份量。
她把两人支开,这便是有话要说。
杜修宴隐隐猜到了什么。
见苏娆和小珠走远,确认她们听不到这方的谈话声,苏夫人才开口:“小宴,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本不该多问……”
她犹豫着,似是在想下面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她最后还是说了:“之前府中大夫把脉,你的身体……”
果然。
苏夫人身为将门之女,这些事不会全然不懂。
“嗯。”杜修宴点了点头,肯定了苏夫人的猜测,“是走火入魔罢。”
苏夫人见猜测被证实,神色一凛,瞬间严肃下来,担忧道:“这可麻烦了,走火入魔不是什么小事,随时要人性命啊!”
杜修宴沉默望着头顶木床上盘盘绕绕的雕花。他又何尝不知?
起初,他只有一个猜想。
关于自己从重置之后便一直不大对劲的身体,因为症状过于相似,他率先想到了武侠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的四个字:“走火入魔”。
关于“走火入魔”的描述,杜修宴曾在武当书阁里看到过:内气骚乱、外动不止、气血淤滞,最主要的还是,“产生幻景”。
这连日来的噩梦,以及澄阳山的遭遇让他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走火入魔这种东西,哪怕在这个世界杜修宴也没有真正见过,人对于没法理解的东西总是优先跟自己的认知联系起来,所以杜修宴按自己的理解把它当作一种心理疾病。
由心及身,最终囹圄其中。
其实解决办法应该是有的,只是那时他光顾着练功,两耳不闻窗外事。前几个轮回那种玩笑一样的死法狠狠打击到了他,如果不是跟楚留香有关的消息,他基本左耳进右耳出。
他也可以找曾经的师父们帮忙。
杜修宴有过很多任师父,不过他们可能愿意孜孜不倦地教导一个谦虚、肯吃苦的弟子,却多半不会想面对一个走火入魔的大麻烦。
楚留香是他私心难以抑制而冒出的选择,但杜修宴下意识不想让他见到自己如今这副狼狈的样子。
说是少年人的自尊心也好,想给心上人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也罢,如今“走火入魔”的自己就是危险本身。
“入魔”之症不解,他这一轮回要想完成任务艰难更甚。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能帮他,杜修宴只能想到一个。
里面也有许多不俗的高手,再加上古木、深山、曲径、晚钟,是摒弃杂念的绝佳去处。
更何况无花也在那里。
上个轮回他明知无花有诈却没能阻止楚留香与无花成为好友(他不知道两人相识具体时间),这次要是能阻止就最好了。
杜修宴同苏家夫人还有小珠道别的时候,正值暮春。
桃花落得差不多了,枝头已陆续冒出小芽。气温升了不少,桃花谢完,洛阳城整个被盎然绿意包裹,远远便能嗅到清雅幽致的草木香。
“一定要走吗?小宴你这样子……”
“夫人,”杜修宴大概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苍白,说出的话依旧坚决,“您知道的,我必须走。”
闻言,苏夫人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说。留在此处对杜修宴的病症没有半分好处,尤其在见识了对方鬼魅一般的身法后,说不定当初她私自猜测对方“与爹娘走散”也是她多管闲事。
不过还好,她无比庆幸当时自己的“多管闲事”,她的爱女才免遭毒手。
“若夫人今后有需要的地方,尽可以来少林寻我,小宴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珠闻言吃了一惊:“杜小郎君要去少林?”
“嗯。”杜修宴笑笑,“如今这天下恐怕也只有那里才容得下我。”
小珠一脸不明所以,苏夫人倒是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只有少林那样的佛门清净之地,又有天峰大师坐镇,才能稍微缓解下他的“入魔”之症。
走火入魔,伤人伤己。
那时的苏夫人不知怎的居然也没想过,要是杜修宴并未如他所说进入少林,他在江湖中便是个极度危险的“定时炸弹”,还不知会造成怎样的伤亡、为祸武林!
或许是她根本没往这想吧,又或许她下意识就觉得,杜修宴不会做这些。
苏夫人从小珠手中接过早已替杜修宴收拾好的包裹,递给他,嘱咐:“一路小心。”
那包裹都快有他半个人大了。
杜修宴无奈,却并未拂了苏夫人的好意,谢绝了对方想再给他塞几个林檎(应该是苹果却被这个世界的人唤作林檎)的好意,杜修宴将包裹背到身后,冲众人挥了挥手。
“后会有期。”
苏府大门后,探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小脑袋,目送杜修宴远行。
“姐姐,他之前跟你说了什么?”扎着童子头的男孩仰起脸一脸天真地问,看上去也不过六七岁。正是今早从金陵回到苏府的苏轩,苏娆比他先行几日,这才刚巧被澄阳山匪所掳。
女孩戴着层薄薄的面纱,闻言垂头看了看手里的镯子,那是她送给青芙的,那个,在澄阳山替她死去的侍女。
青芙姐姐……
之前杜修宴喊住她就是给了她这个。
“他说,”女孩看向春和景明的大街,上面杜修宴小小的身影只剩下一个墨点,“抱歉没能救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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