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暄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他像是被什么人丢进了海里，一直浮浮沉沉的，身体也不受控制。
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但那些声音都像被蒙上了一层水膜，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
“暄暄，妈妈会一直努力陪着你的。”
…………
“家属请在外面等待！”
…………
“抱歉，我们尽力了。”
…………
“你要好好的。”
…………
“那就去死好了。”
…………
“要好好的……”
…………
…………
“对不起。”
林暄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棵松树边上，身上覆了层薄薄的雪。四周白茫茫一片，让人想起兴安岭被雪覆盖的冬天的雪原。
刚刚耳边那些嘈杂混乱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真空般的安静。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流动的声音。
林暄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背靠着树干站稳，警惕地环顾四周。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难不成世界意识发现了他这个外来灵魂，打算把他囚禁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
那刚刚的声音又该怎么解释。
那些声音分明来自不同的人，有男有女，中间还夹杂着“滴滴滴”的电子音。
正想着，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林暄眯起眼睛。
他很确定，刚刚那里没人。
那人穿了一身黑，背对着林暄，一动不动的，有些吓人。
林暄挪到人身后，清了清嗓子。
“哎，这位穿黑衣服的朋友，这儿是哪儿啊？”
那人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站在原地。
林暄等了一会儿，正要继续说话，面前的人突然纵身一跃——
林暄连忙地冲前去，抓住了那人的胳膊，这才发现前面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座悬崖，下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他跪伏在地上，用力把人往上拉，嘴里还在叭叭个不停。
“不是这位哥们儿还是姐们儿，你挺沉啊，有啥事儿想不开的突然要跳崖啊！”
“你也跟着我往上使使劲儿啊……你减减肥吧孩子，你太沉了——”
林暄的念叨声戛然而止。
被他拉着的人缓缓抬头，额前过长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朝两侧分开，露出了一张和林暄一模一样的脸。
“林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掀开嘴唇，露出了八颗牙齿，笑得比哭还难看。
下一秒，他用力挣开了林暄的手，像一颗黑色的石子一样坠了下去。
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
林暄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巨大的恐慌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争先恐后地缠住了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下坠。
下坠。
直到失去意识。
失去意识前，林暄的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不是哥们儿我费劲巴力救你你居然变成我的样子吓唬我，把我都吓完了啊啊啊恩将仇报啊恩将仇报!
******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sorry，the……”
宋pd放下手机，冲旁边的随行导演摇了摇头。
导演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录制现场。现在在录的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一会儿稍作休整就要赶往林暄家，不然时间肯定来不及。
“他经纪人怎么说？”
宋pd犹疑道：“他说直接去就行，但是……”
“那吃完饭就直接去吧，反正也是直播，即兴一点效果更好。你接着联系。”
宋pd只能点头称是，拿着手机蹲到一旁，啪啪打着字，在心里期望林暄能快点回信息。
对于这一切林暄都毫不知情，他还被困在那个纯白的空间里，重复着“发现‘自己’”——“试图交流”——“交流失败”——“被迫重来”的离谱流程。
中途他也试图醒过来，可无论是跳崖还是掐胳膊撞树，他都试过了，一点儿用没有。
那个和自己长了同一张脸的人还次次都要在他面前紫砂，咋救都救不回来。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重来后，林暄仰躺着看向白色的天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
林暄是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的。
他抬手抹了把脸，翻身下床，看着门铃监控里举着各种设备的一大堆人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
今天要拍那个什么综艺的素材！
门外的镜头已经准备就绪，直播间也已经开好了，就等着林暄开门就可以正式开录了，林暄本人却还处于失联状态。
随行导演和宋pd几乎可以说是心急如焚。
以往的综艺都是采用录播的形式，对于这种突发情况有着很多的应对方式。
谁承想前段时间大导演一锤定音说要紧跟潮流，要采用“直播和录播相结合的方式”，“给综艺节目赋能”，让“六人组”“焕发新的活力”。
“六人组”就是这个综艺的简称，因为嘉宾每一季通常只有六个人，所以大家都这么叫它。节目嘉宾们主要就是四处旅行，看看风景，完成任务，最后再在当地即兴拍摄两集小短剧。
虽然是老牌综艺，制作组也在不断进行战略调整，但观众的娱乐活动一年比一年丰富，无论他们怎么往项目里砸钱，收视率都只减不增。
于是在直播行业如火如荼地发展了四五年后，总导演终于决定跟上潮流，要求底下的人尽快拿出直播方案，试图让“六人组”成为第一个在节目里加直播的综艺。
总导演大手一挥，留下一句“你们看着办”，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底下的人可就遭了殃。
比如今天，原本定好了只录制不直播，给嘉宾和摄制组留些准备时间，结果早上突然“一纸诏书”下来，要求他们全程直播，丝毫不给他们反应时间。
好在今天上午参与拍摄的陆老师那边很温和地接受了这个临时直播，不然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老师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总是面无表情，人还是很好的嘛！
想到上面的几位大导演和制片人拍拍脑袋就想出了这个离谱的“绝妙点子”，宋pd疲惫叹气。
这世界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他再一次打开wx，给林暄发了个小猫哭泣的表情包。表情包上面，是他从早上到现在发的二十多条信息。
看了看绿油油一片的聊天框（就像一堆长短不一的杂草），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宋pd再次叹了口气。
一旁的随行导演走了过来，宋pd眼前一亮，赶紧问道：“其他几位老师怎么说？有人同意更改录制时间么？”
随行导演不语，只一味地摇头，又拿着手机示意他看直播间。
因为还没开始正式录制，屏幕上还是一片漆黑，上面零星地划过几条弹幕，都是问怎么还不开始的。
“要不咱们还是道个歉发个声明，就说我们机器出了故障，暂时没法播？”
随行导演最后按了遍门铃，不死心地等了几秒，冲宋pd点了点头。
“播吧。”
与此同时，屋内的林暄被这最后一声门铃声唤醒，翻身下床走向了门边。
******
【怎么还不开始啊？】
【不是说好了一点半开播么？这都快两点了。】
【上午的粥宝真帅啊www】
【前面的还回味呢？】
【这回是哪个明星啊。】
【不道啊，也有可能是素人吧，不是说这期有素人嘉宾么。】
【诶，来了来了。】
直播间的画面亮起，宋pd戴着鸭舌帽出现在了屏幕里。
“对不起各位观众，由于设备故障，今天的——”
道歉的话说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
青年略微低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刚睡醒的干涩：“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大家快进来吧。”
摄影师眼疾手快地晃了下相机，略过还在惊愕地回头看的宋pd，直接怼上了门内那张满是歉意的脸。
青年身上套着一件黑色丝质睡袍，因为太过着急只随便拢了一下，随着他开门的动作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腹肌，黑白对比，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弹幕静了几秒，突然疯狂地滚动起来。
有迷茫发问型的：
【不是到底什么情况？还播么？】
【这人谁啊长得还挺帅的，是素人么？】
有求妆造分享型的：
【这头发是什么色儿，我也想染。】
有乱认老公型的：
【没错！这就是朕亲封的贵妃！】
【老公你好啊啊啊啊】
有大放情怀型的：
【进来？进哪里？】
【这是什么？粉色小奶，嘬一口！】
【宝宝你转过去有一点痛是正常的——】
有义正辞严型的：
【前面的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啊这是14 综艺！还有未成年呢！】
【求净网教程，，，】
【呃呃呃倒也不必如此正经，十四岁的啥都知道了好吧。】
两边说着说着，竟然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随行导演看着直播间迅速增长的在线人数，心情就跟坐了过山车似的大落大起。
她看着门边的橙发青年，突然有种预感。
这期直播可能会比她想象得更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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