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暄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步走上高位。转身坐下,再看向底下或站或坐或跪着的人,恍惚有一种渺远的微小感。
他好像站在了全天下最高的地方,目之所及每一个人都要对着他俯首称臣。沈暄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有些官员一生都在追名逐利,毕竟亲身体验过一次,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有多么惑人。
但他并未多想,很快收回神思。只是看着台下跪着目光坚定的钱飞,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像电视剧和小说里那样说‘堂下何人?状告何事?’未免显得有些中二和倨傲,何况他本身也没有官职在身,不过是个临时被推举上来做主审的,底下还有两个名副其实的王爷在做陪审,他也没这个资格。
顿了顿,他用温和沉着的声音问钱飞,“你方才说想要状告径州所有官员?所谓何事?”
钱飞便将状书交给候在一旁的墨砚,让他将状书呈给沈暄,在沈暄垂首阅读的时候,重重拜首,伏在地上,将那夜与他和楼川说过的话又复述一遍。
但除了妻儿被踩踏而死不留全尸的惨状外,在楼川的授意下,他还说了些其他的。
“流民大量涌入会对城中治安造成威胁,我明白、也理解大人们的应接不暇,可为何连例行的问询都没有就在匪贼涌入时将我们所有人都打为同伙?”钱飞声音颤抖,字字泣血,“若非如此,纵然这段时间生活困苦一些,也不至于教这许许多多的人丢掉性命!”
沈暄转眼又看向杜建业,尚未开口,就听楼缜率先怒道:“成何体统?杜大人,可有此事?”
杜建业仓皇跪下,对楼缜道:“王爷明鉴!下官的确不知呀!前段时日的确有匪患入城烧杀抢掠之事,但下官也只是下令让底下人将匪患驱逐出城,并且追剿匪贼!定是底下人不辨是非,才让这位钱飞先生遭受如此不公的对待!请王爷给下官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下官定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下官失察知错,下官绝不推脱,至于所谓贪赃枉法官匪勾结草菅人命,这些罪名,下官没有做过,也绝不敢认!”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根本不给沈暄任何说话的机会。一阵哭天抢地之后,他们迅速就给此事定调为底下人玩忽职守,一刀切,而其他皆是莫须有。为避免节外生枝,楼缜当即下令让人按照杜建业的说法去调查下面的人。一套下来,堪称雷厉风行。
“慢着!”但楼川不会轻易让他们如愿。只听他冷笑一声,警告般在桌子上重重叩了两下,道:“两位,主审官还在上面没有发话呢。”
兄弟二人的视线隔空对撞,谁都不肯退让。片刻,楼缜瞥了一眼主案前的沈暄,说:“还有什么审问的必要吗?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用阿暄费神了。阿暄自幼身子不好,这种耗费心神的事还是不要沾惹了。”
“丹王殿下费心。”沈暄在楼川开口前主动说:“我不能永远都藏在家人的庇护之下做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的,何况本次从岭南回京,为的本身就是明年春日的科考。多谢丹王殿下的体恤,但是这么点心神,我还是耗费得起的。”
他语气不重,但听上去却也有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楼缜瞧着沈暄。堂上的人一袭青色的衣袍,薄雾般的颜色衬得他身形单薄瘦削,美人灯一般。可偏偏他的神情却又是那样的沉着镇定,莫名显现出些许强势来。
众人的视线一时都集中在沈暄身上。沈暄挺直腰背,不论对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都镇定自若,岿然不动。
楼川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原本端正的坐姿在此刻松懈下来。楼川一手撑着桌面,向后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对楼缜说:“听见了吗?六弟,人家不需要你的体恤。”
沈暄:“……”
虽然他也的确是这个意思,但至少不要这么直白吧。沈暄的视线慢吞吞转向楼川,楼川回望过去,还顺势挑了挑眉。
“……”沈暄觉得企图用眼神提醒楼川的想法真是有些过于愚蠢了。
楼缜冷眼瞧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片刻,笑了一声,“阿暄想要独当一面自然是好事,但今日这案子如此简单,便是想提前锻炼一下,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依本王看,就按杜大人提出的办法照做便是。三哥和阿暄也奔波良久了,好容易回来,难道还不累吗?”
“若是这么点苦都吃不了,本王早就死在战场上了。至于沈三公子,此人养尊处优十几年,熬上一夜也死不了。六弟还是不要操心这个了。”说完,楼川对沈暄道:“你继续。”
忽略楼川难听的话语,也不再理会楼缜一张笑颜后因被打断而险些出的些许阴郁的神情,沈暄转而又问钱飞,“诚如你和杜大人所言,这些也只能证明径州部分官员玩忽职守,可你要状告的是径州全体官员,并且样样都是重罪……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他也不立即反驳楼缜等人,而是顺着他们的思路,提出质疑,乍一看,好像就是站在楼缜这边的一样。钱飞从地上直起身来,看着沈暄,不卑不亢道:“草民有证据。”
“哦?”沈暄微不可查扫了一眼堂下闻言明显还是弄不清楚状况,并且有些紧张的杜建业,接着问:“什么证据。”
钱飞说:“证据就是,草民被驱逐出城之后,没有受到任何官府人的追捕,反而一直都是被所谓的匪贼追逐驱赶。草民敢问杜大人,为何官府下发的命令,执行的不是衙役,反而是一帮匪徒呢?”
杜建业约莫是生平头一次遭人这样诘问,当即压低眉心,不虞道:“匪之所以为匪,自然是要劫掠的,钱先生身上空无一物,不代表旁人没有。再有,钱先生既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衙役出城之后不再追捕,岂不正说明径州官场并非先生所说的那般不堪?况且一面之词而已,算什么证据!”反驳完他又对着沈暄说:“沈三公子不会知道这不能作为证词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