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母子二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就将楼缜塑造成一个一心为民的贤王。喻王一党自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咬了起来。
喻王说:“贵妃说得轻巧,若是头一次犯错便能免去责罚,那各地大牢里想必有不少人都能被无罪释放。”
这些事情本应该放在朝堂上争论,但楼缜他们为了将这件事造成的影响降低,选择在楼缜的接风宴上说这件事,如此以来这件事情便从政治层面降低成了个人的冲动之举。
宴会上众人不知道怎么闹出了这样一出,也不好贸然发表言论,免得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倒是喻王党和丹王党各自的人站出来。喻王一派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室成员作为民众表率就更应该严厉惩罚以儆效尤,否则日后人人都能仗着头一次犯错无视律法章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丹王党则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那些罪臣本就是死罪,杀了他们还平复了被压榨的百姓的情绪,于情于理,都算是善举。
两派吵得乌烟瘴气,殿中除了官员还有许多没有官职的官僚子弟,此刻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纷纷垂着头,哪怕是皇帝这种不擅朝政的都知道在这里说这些事情不合时宜,当即怒斥这些人放肆,让他们闭嘴,这些事情都容后再议。
皇后一直未曾插嘴,这时候顺着皇帝说了两句,然后将两个皇子摘出去,指责贵妃不分场合有损皇家颜面,让贵妃离开清宴殿。等韩贵妃不情不愿地被请走之后,皇后无视丹王派的目光,温声道:“罚归罚,赏归赏,大好的时光这些是是非非就暂时先搁置。只是这次径州祸事的处置还有川儿和沈家三公子的功劳,陛下也该一并赏了才好。”
沈暄原本正在吃瓜,没想到事情突然被引到了自己身上。沈暄立时怔了一下。沈家人也是面色紧张。
沈暄正脑子里飞速运转,想着这话究竟该怎么接,却见那边楼川扫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杯盏,散漫起身拱手对皇帝道:“儿臣等不过途径径州,受六弟相托才出手相助,不过是一时之功,不值得嘉奖。”
“是。”沈暄也连忙站起来,学着楼川的模样行礼,恭敬说:“径州祸事的妥善解决,主要是靠丹王殿下的统筹,草民不敢居功。”
两人的本意是从这滩浑水里抽身出来,谁料竟然让喻王接住了话茬。楼慎嗤笑一声,端起酒杯冲丹王举了举,说:“呵,刚才听六弟说径州的百姓苦,官员恶,说得那样详细,那模样,痛心疾首义愤填膺,本王还以为是六弟自己一个人全权处理径州事宜的,没想到……”
没想到竟还请了不过是路过的几乎全然不知事态详情的一个不受宠的王爷和小舅子帮忙。他没有把话说完,可偏偏就是这样,此愈发引人遐想。去猜究竟是丹王能力不行还是他另有所图。
楼缜的脸色当即不太好看,但此人最擅长伪装,起码表面上不会让人看出太大的问题。楼缜也举杯接了一下,才说:“皇兄真是说笑,我一个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径州地方那样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不过三皇兄和阿暄的确是帮了我大忙。 ”说着,他又抬手是以身后的侍从给他把酒满上,先后向楼川和沈暄敬了敬,“本王敬你们一杯。”
二人回敬,只说不敢当。
“说起来该是妾身敬殿下一杯才是。”沈昭适时道:“若非王爷体恤,饶是阿暄如何也不能插手径州官场之事。”
两人相视一笑,楼缜举杯和她碰了碰。沈昭又向在座众人敬了一圈,道:“若有觉得不妥的大人们,也请看在妾身不过是一个无知妇人,对官场规则一窍不通的份上,不要追究舍弟。”
这话算是堵死了喻王一派接下来可能用来攻击楼缜的角度。说起来不过就是妻子请丈夫多提携提携自家不成器的弟弟,若再咄咄逼人下去,未免显得小题大做,不近人情。
楼慎哼了声,“荣京第一才女称自己无知?”
沈昭面色不改,“不过旁人枉赠的虚名罢了。”
皇后笑说:“陛下,您瞧瞧这些孩子,各个都这么谦虚。”
皇帝点头赞叹道:“不错,都是好孩子。”
沈父这时起身,接着沈昭刚才的话说:“但犬子身上终归没有个一官半职,也并未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陛下若赏赐他,只怕这孩子要飘到天上去了。”
皇帝被他这话逗笑了,说:“也好,左右春闱将至,若这小子能中榜,朕再一并好好赏赐一番!”
沈暄赶忙出列行礼道:“多谢陛下!”
有了这样一段插曲,之后颜如玉那边竟然也顺利不少。皇帝把她叫上前来之后,也只是问了一下西北边境的情况和忠义侯夫妇。颜如玉准备的很多话估计都没用上,沈暄看见她下来之后冲沈旭眨了眨眼,还有点“惋惜”的意思在。
沈旭扭曲地别开眼。
这两个人还真是……
不过沈暄其实没什么心情再去想这些。他才刚回到荣京城,就莫名其妙被拉入一场争斗之中,这让他怎么也想不通。思及此处,他又下意识去看楼川的位置。但就这么一抬头,却发现楼川已经不在了。
颜如玉回到座位之后,皇帝就宣布说宴会开始。眼下清宴殿中丝竹之声靡靡,歌舞升平,官员相互之间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又开始推杯换盏,相互之间言笑晏晏。
沈暄忽然觉得很不适。从岭南到回京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直到今天他才发觉,自己还远远做不到适应二字。楼川在路上给他的那一点刁难不过是整个权力争斗过程中的冰山一角,相较于荣京城里的暗流涌动,简直更像是游戏里的新手村,是他踏入漩涡之前最后的乌托邦。他觉得喘不上气来。
沈暄借口要出去散心,跟沈父沈母说了一声便离席了。沈父沈母也对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于是点头同意了,只是让沈暄不要走得太远。沈暄应了下来。
刚才在大殿里一通折腾,这会儿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荣京城的冬日很冷,此刻空气中还有湿湿的味道,估计是要下雪了。沈暄裹紧身上的大氅。
走了没一会儿,恍惚间瞧见一个和福冲身形相似的太监,沈暄脚下一顿,转了个方向,鬼使神差就跟了过去。
沈暄一边跟着一边在心中唾弃自己说话不算话,可殿里发生的一切终归让他感到后怕。所以此时此刻,现在,他很想见见楼川,想和楼川说说话。
沈暄跟着那人一路弯弯绕绕,要看就要拐进一个什么园子里。只是皇宫这种地方规矩森严,稍有不慎就容易触犯什么。害怕自己进了不该进的地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跟。忽然他感觉手腕一紧,好像被谁抓住了一般,紧接着便被一股大力扯进了门。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沈暄一跳,刚要惊呼出口,那只手的主人又捂上了他的嘴。
这个姿势简直像是拥抱,沈暄几乎被完完全全拢进了那人怀里。但还没来得及继续挣扎,鼻息间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率先放松了。
那人垂头凑到他耳边幽幽说:“打劫。”
沈暄:“……”
是楼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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