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显话里有话，沈旭的眼神看上去愈发不善。沈暄自认自己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可沈旭比他还要更耿直直白，像这些时候，如果不想当街撕破脸，就只能靠他来斡旋。
沈暄一笑，从容地一语双关道：“旁的事重要，自家人更重要，怎么会因为那些就对自己的亲姐妹漠不关心呢？倒是殿下看着憔悴不已，还能抽出空来陪着姐姐，实在是不易。”
楼缜盯着他，半晌扬了扬唇角，“阿暄说的不错，本王近期的确是有些忽略昭儿了。可阿暄有所不知，如若不是有些事情太过棘手，昭儿就不必受这般委屈了。”
他把推进与颜如玉婚事一事和沈昭受冷遇的现状关联起来，言外之意，就是若不是他们兄弟两个在背后给他使绊子，很多事情早已经尘埃落定，沈昭就还是他尊贵的丹王侧妃。
沈旭这时候冷哼一声，一针见血说：“自己失意却委屈内宅女子，这是无能。无能而不自知，还妄图拖他人入水，便是无耻。”
两人对上视线，一时间氛围剑拔弩张。沈暄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生怕会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但楼缜即便心中清楚流言的事情跟沈家人脱不了干系，这番话也的确让他恼羞成怒，可他偏偏没有任何把柄。
两人各自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沉默对峙着。许久，楼缜假笑着，说：“大哥教训的是,但大哥和我做的，又有什么不同？五十步笑百步，大哥自己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楼缜最擅长的就是用看似温和的言语不动声色激怒对方，对于沈旭这样刚烈的人来说，效果尤为明显。眼看沈旭就要把“少拿我和你相提并论”这句话吐出来了，沈暄眼明口快，赶在沈旭开口之前适时道：“论心不论迹，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是。口舌上的是非，又何必争论？”
两人同时将视线落在沈暄身上，沈暄则坦荡看着楼缜。
沈旭知道沈暄这是不想他们在当街闹起来，他自己心中也清楚，如今颜如玉算是在楼缜的手中，他们不能过分激怒楼缜，只道，“我若已有妻儿，就必然不会三心二意。”说罢，甩手就走。
楼缜脸上带着那标志性面具一样的笑，摇摇头。
沈暄应付这件事应付得心力交瘁，也不想再过多纠缠，又跟沈昭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借口自己还有职务在身，也走了。
楼缜的视线跟着两人，直到看见沈旭和沈暄的身影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才慢慢转回头来。沈昭并不多话，只是垂着眼，装作刚才什么都没理解的样子，安静跟在楼缜身边。
楼缜垂眸去看沈昭，夫妻多年，他自然知道沈昭并不是一个愚钝之人。但他却看不出来，沈昭如今的温顺，究竟是当真对一些事情一无所知还是只是在装傻。
阴沉的面容半晌才换回成从前一直在沈昭面前展现出来的斯文。他对沈昭说：“昭儿可怪我？”
沈昭淡然抬起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看着楼缜，疑惑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楼缜没有直言，抬起沈昭的手在掌心中搓了搓，看似责备地轻声问：“刚刚还好好的，怎的现在手又这么凉？”
他看见沈昭眼神动了动，明显动容的样子。沈昭说：“殿下和兄长弟弟之间氛围不佳，妾身实在忧心。”
楼缜叹了口气，“但大哥说的话也的确是真，这段时间，本王是有些冷落你了，昭儿，你会怪我吗？”
沈昭轻轻摇头，“殿下抱负远大，妾身不敢责怪。”
楼缜表情显得宽慰，轻轻捏了捏沈昭的手。
两人并肩前行着，脚步不疾不徐，乍一看上去，就好似寻常的一对富贵夫妻。
“要成大事，尤其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势必要拥有尽可能多的势力与支持。我比大哥差了二十年的筹谋，很多事情，不得不做。”
沈昭说：“我知道。”
楼缜问：“颜如玉是最好的人选。颜家手上有兵权，势力又远在西北，既帮得上本王，将来又不至于产生威胁。”
“是。”沈昭依旧乖顺。
“只是本王疏忽，自顾自谋划的时候，忘记了过问你的意思。若是来日她进了府，你们便要朝夕相处，本王也该问问，你是否喜欢她？”
沈昭垂着眼笑笑，“颜姑娘英姿飒爽，容貌绝艳，性子又好。世上应当不会有人不喜欢她。”
楼缜一笑，“那便好。”
沈昭没再言语。
另一边，沈暄和沈旭分开之后，到了万年县县衙。彼时已经是临近午时正，沈暄和万年县令交接好文书，和楚书达约好一起到外面用饭。
等楚书达处理好手上的事情，两人聊着近期发生的事情，并肩往外走去。到了县衙门口，却听见在门口守着的衙役在驱赶着谁。吵吵嚷嚷的，门外似乎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两人出门一看，却见衙役正推搡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瞎眼老人。
看见楚书达出来，衙役行了个礼。楚书达问他怎么回事，衙役说：“这老头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什么？”楚书达皱着眉。
趁两人说话，沈暄提着衣摆下了台阶，走到老人面前，抓住他胡乱挥动的手臂，温声问：“老人家，发生什么事了？”
老人摩挲到他身上的衣料华贵，用嘶哑的声音问：“是县令老爷吗？”
沈暄说：“不是，我是大理寺的，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老人家一听沈暄的身份，哭着就要给沈暄下跪，“求大人做主，老头子要活不下去了！”
沈暄极力阻止着他，“不必如此，老人家，有什么事，您直说便是！”
老人家撑着沈暄的手臂，勉强站立着，哭丧着说：“我儿子的抚恤金，被人贪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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