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佳人慕才子

一阵风卷起雪似的花瓣,簌簌落在大红色僧袍上,衬得百六空的脸色愈发苍白。

楚绢一字一句道出的释然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搅得五脏六腑都翻涌着痛,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修剪整齐的指甲死死嵌入掌心,将细嫩的皮肉割开道道伤痕。

因缘聚散,万事皆空,这八个字是他亲手拟定,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谶语,字字句句都在嘲笑他的愚蠢至极。

他留不住师兄,留不住师父,更留不住楚绢。

楚绢的释然是对他最彻底的告别,她不再指责,不再怨怼,甚至愿意承认过往的误解,可这份坦然,恰恰证明她已真正放下。

而他却还困在原地,被执念与嫉妒紧紧缠绕,濒临窒息。

百六空深吸了一口气,他害怕了,怕再待下去将会控制不住自己,会卸下所有的清冷肃穆,会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拉住她的衣袖,求她别走。

可他是百六空,是缘空寺的住持,是被圣上礼重、被万民敬仰的高僧,他不能,更不敢。

恰在此时,寺内的小沙弥匆匆跑来,躬身道:“住持师父,佛诞大典的法器已然清点完毕,只是香烛还需再备些,您看……”

百六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回过神,强压下心头的翻涌,道:“知道了。”

即使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仍不免留下一丝细微的颤抖。

他知道,只因为这一丝颤抖,便足以在楚绢面前泄露他的失态。

他无法再面对她,哪怕只是多待一刻。

他抬眼望向楚绢,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语气带着刻意维持的疏离与客套,掩去了眼底翻涌的痛楚:“楚大人,佛诞大典在即,寺内尚有诸多事宜需筹备,贫僧失陪了。”

话音落下,不等楚绢回应,他便转身快步离去,青色的僧鞋踏过满地花瓣,步履匆匆,像是在逃离什么。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所有的伪装都会崩塌,更怕看到她眼中的淡漠,怕她再也不屑、不愿去读他隐藏的情绪。

那会让他彻底崩溃。

楚绢望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方才虽然有些针锋相对的气氛,可夏澈离开后他们还是心平气和得聊了好一阵,何以百六空此刻却又这般仓促脱身?

倒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不过她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并未深究,只当他是真的忙于佛诞事宜。

毕竟这缘空寺是他的心血,佛诞又是佛寺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他重视些也是应当。

也罢,就等佛诞过了再来找他聊聊天吧。

只是她未曾察觉,那匆匆离去的僧人,在转过回廊的瞬间便支撑不住地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满脸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眼前阵阵发黑,百六空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楚绢的笑颜,那么明媚,像春日阳光抚慰着他的心灵,却又那么绝情,给予他希望又送他绝望。

但,一刻钟后,他便收拾好那颗破碎的心,将它安放进深不见底的渊潭中,好让他能重新披上那层清冷肃穆的外衣,做回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僧。

诵经声再次响起,悠远而庄重,掩盖了廊柱后那一声压抑的叹息,只留下满院纷飞的花瓣,诉说着一场未尽的因缘,最终归于空寂。

念头转过,楚绢目送百六空的身影消失,想着,反正来都来了,不如顺道去上一炷香,便转身走向大雄宝殿。

殿内香烟缭绕,佛音袅袅,大殿正中一尊金身大佛,作垂眸俯瞰众生相,自带一股庄严肃穆之气。

楚绢向僧人手中取了三炷香,在烛火上引燃,抖动几下,待烟色渐纯,便持香双手合十,寻一空蒲团跪下。

本是随性而来,并无奢求,可膝尖触到蒲团上的凹陷,又望着佛前跳动的烛火,她心头忽然闪过一抹感动,忍不住默念道:佛祖保佑,愿慧通禅师魂归净土,早登西方极乐。慧通禅师一生信仰虔诚,持戒精严,这般赤诚之心,佛祖定能窥见,引他往生天道,脱离轮回之苦。

默念三遍,她俯身叩拜,每一次俯身都格外郑重。

礼毕起身,楚绢将香插入香炉,望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心头那份因慧通圆寂而起的郁结也因此消散了些。

踏出缘空寺山门时,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楚绢正欲唤等候在外的碧桃与绯樱,却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车旁立着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面容俊朗,气质温雅,正是刚才声称“先走一步”的夏澈。

楚绢心中一哂,这已是近来第三次有陌生人找上门了。前两次都与秦婉儿的事脱不了干系,这次怕也没什么不同。

见她出来,夏澈便含笑走上前,“楚大人,久候多时了。”

夏澈语气谦和,礼数亦周全,“家府女眷今日也来寺中礼佛,马车尚有富余,不知楚大人可否赏脸,乘我家马车回城?舍妹亦在车中,二位同行,也好有个伴儿。”

楚绢闻言,目光扫过不远处自家那辆略显朴素的马车,碧桃与绯樱正掀着车帘望过来。

夏澈眼明心亮,怎会看不到这些?何况这缘空寺地处京郊,城内的香客向来是乘车来往的。

楚绢清楚地知道,夏澈这般热心相邀,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想替他那个妹妹牵线搭桥。

心念转得极快,楚绢面上却不动声色,浅笑道:“既如此,那便叨扰夏公子了。”

说罢转头吩咐碧桃与绯樱:“你们先随车回府便是,不必陪我一起。”

不然岂不是耽误那夏家小姐同她密谈?

二人虽有疑虑,却也恭敬应下,驾车先行离去。

夏澈引着楚绢来到另一辆马车前,车夫连忙上前掀开厚重的车帘。

楚绢弯腰上车,入目便是一派奢华雅致:车厢内通铺柔软厚实的波斯绒毯,两侧挂着价值连城的软烟罗,中间摆着一张小巧的梨花木桌,桌上放着一套汝窑白瓷茶具,旁边还搁着一盘新鲜的时令鲜果,连那车顶都悬着一盏琉璃灯,虽未点亮,却已是十足的精致华美。

而桌旁坐着一位年轻小姐,身着烟霞色罗裙,外罩一层素白纱衣,肌肤莹白似雪,眉眼温婉如画,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带着几分病弱的娇柔,却又不失灵气。

见楚绢进来,她连忙起身,微微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如莺啼:“小女子夏卿怜,见过楚大人。”

“楚绢,见过夏小姐。”楚绢亦颔首回礼,在她对面坐下。

夏卿怜坐定后,望着楚绢的眼神满是敬佩,语气带着几分雀跃:“久闻楚大人才名,以女子之身高中新科进士,实在令人钦佩。小女子素来仰慕饱学之士,只可惜天生体弱,不耐案牍劳形,所学不过皮毛,这辈子怕是难有楚大人这般成就了。”

楚绢闻言,温言宽慰:“小姐言重了,好学之心不分深浅,读书也未必非要追求功名。人这一生,能读自己喜欢的书,悟自己想通的理,便已是幸事。不知小姐平日喜欢读些什么?”

夏卿怜闻言,脸颊微红,羞涩一笑,眼中却闪着亮光:“我性子愚钝,那些经史子集读起来太过费力,倒是偏爱些诗集词篇,闲来无事便翻一翻,聊以自娱。”

“诗词?”

楚绢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瞬间头大如斗。

她自认寒窗苦读多年,经史子集、政论策文皆能信手拈来,称得上是博古通今,可唯独诗词一道,却是她的死穴。

旁人眼中的风花雪月、雅韵风流,在她看来却是风刀霜剑,招架不得。

可夏卿怜显然不知她的窘迫,只当她这般才学,诗词必定是信手拈来,兴致勃勃地开口道:“楚大人学识渊博,想必对诗词也颇有研究。前几日我读了李白的一首《月下独酌》,这里面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句,粗读不知何来的三人,细品却能品出豁达与疏狂,真是意境、诗境双绝妙,不知大人觉得如何?”

人家已经抛出问题,楚绢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和:“李太白的诗嘛,向来大气洒脱。更何况这句,以孤人、孤影、孤月作三人共饮,何其豪爽,确实是妙极、妙极。”好在这里是书中世界,传世诗词和她上辈子学过的也差不多。

绕是如此,楚绢心中仍暗自叫苦,只盼着马车能快些进城。

没想到夏卿怜却眼前一亮,越发认定楚绢于诗词歌赋上颇有研究,于是便滔滔不绝地谈起了诗词。

从唐诗到宋词,从李白到苏轼,夏卿怜是句句不离格律意境。楚绢如坐针毡,只能捡些皮毛敷衍,偶尔点头称赞,实则如临大敌,只觉得这一路比她考科举关在考房里那几天还要煎熬。

好不容易盼到马车驶入京城城门,楚绢直舒一口气,马上要找个借口下车脱身——她宁可步行回府,也不愿再受诗词歌赋的狂轰滥炸了!

夏卿怜察言观色,见她神色间的不耐,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了几分:“楚大人聪慧过人,想必早就看出来,我夏家今日邀您上车,并非只是闲谈吧?也罢,我也不绕圈子了,今日请您来,实则是有秘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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