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衙外顿时议论纷纷。
一边的县丞,县尉听了赶紧打圆场补救,“大人说得对,此事确实该详查严惩!”
“若有犯法,绝不姑息!”
阳谷县令也反应过来,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出错了,最好是平息了此事,等他从东平回来再判不迟,便也不提打棍子的事。
不过他也没理县丞县尉,转而看向一边的孔目官,“朱孔目,既然如此,你来说说这事如何。”
朱孔目也想此事早点平息,前些日子竹口村村民暴乱,打死衙役,纠结同伙上山的事还没个结果,他这边忙的不可开交,现在这个西门庆还仗着自己和县令有些交情,四处惹事,真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他手里拿着文书,“潘邓,既然你是苦主,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好生回答。”
“第一,西门庆去你家,给你家造成什么损失了?诬陷一事,杜大已经依法处置,若说西门庆打砸了你家店铺,你看多少银钱,叫他赔偿便是。”
“第二,你状告西门庆欺男霸女,他怎么欺男霸女了,他可是对武大娘子行为猥亵,还是将武大娘子掠回家里?”
“第三,你状告西门庆殴打武大郎,但是据我所知,是武大郎动手在先,先是一棍削在西门庆肩上,西门庆出于自保,这才动手。武大动手情有可原,西门庆也是自保,念在武大家里贫苦,便使西门庆赔些汤药钱,此事就算作罢。”
朱孔目其他本事不见得强,唯独活的一手好稀泥,三下五下定了判决,各打五十大板。
阳谷县令也很满意,快刀斩乱麻,不等别人再说话,“退堂!”
堂外的哗然通通不管,县令一行人退回府衙,西门庆在一群伙计的簇拥下离开县衙,走之前还冷眼看向潘邓,无权无势的小子,凭你也想斗过我,你等着瞧!
*
潘邓打败了西门庆,就像整条街整个县打败了西门庆那样让人高兴。旁人见了他洗清污蔑,破了这个被人讹诈的局,都为他松了口气,至于西门庆,乡亲们也没想着他真会受什么惩罚,毕竟是有权有势的大官人。
姚二郎笑呵呵的,“潘邓小哥真真是气势凛人呀。”
胡正卿也满面喜色,“早知道潘邓仗义,今日也是不畏强贼,是我紫石街好儿郎!”
一干邻居喜气洋洋,看着县里其他街口的人,也生出点自豪来,潘邓公堂怒斥西门庆的事迹,不出半天时间就传遍县城。
这边潘邓一一拜别了乡亲,回到武大家里,武大支着身子,半躺在床上,潘金莲正端着药碗,服侍家夫喝药。
“大嫂,招待潘邓兄弟。”
“武大哥,嫂嫂,自家兄弟,何须多礼,这两贯钱你们拿着,今日公堂上县官亲口叫西门庆赔偿了的,只不过没治他的罪。”
潘邓便把公堂上的事细细说了,“……可叹县令与那西门庆牵扯太深,竟一直维护他。”
潘金莲手里拿着银钱,“这已经不差了,潘兄弟,若不是你,怕是他们连钱也不会陪,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武大郎则是一直抽气,眼里有泪花闪过,疼痛让他说话断断续续的,“潘兄弟,他这一脚踢的太狠了,我已吐了几口血,还似像没有吐完,我听人说,吐血活不长,我没别的念想,就想我武松兄弟……”
说到这他哽咽了,“……不知能不能再见……也是他不在,家里没个能人,不然我也不会被人欺负……”
“武大哥……”潘邓握住他的手,“你别胡思乱想,好好调养,待到来日武二哥回来,也好团聚。那西门庆踢伤了你,这事没这么容易了结,岂是他给银子就算了,我定叫他付出代价。”
潘金莲花容失色,连忙劝他,“潘兄弟,莫再招惹他了!保重自身,羊怎么和狼斗。”
武大也劝说,“潘兄弟,我活到这么大,除了我家二哥,没人给我出过头,你是我的好兄弟……我武大福浅,却也怕兄弟受苦,我怕你出事,咱们且先避避。”
潘邓不欲多说,只是叮嘱,“两位放宽心,在家多呆几日,也别出门,吃食饭菜我叫干娘来你家做,远亲近邻,莫要推让。”
*
被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杜家村的保正摆了一道,县令颇为火大,但因县丞辅助他,二人同理一县衙事,他也不好找县丞问话。便遣人找了那在衙上担职的役夫,要问问他为何看不清局势,不按老爷的意思行事。
那衙役听了县尊要找他,怕得一叠声地说坏了坏了,急得满头冒汗,想到找县丞大人撑腰,可是县丞家的大门轻易进不得,这便找上了主簿家门。
冯主簿正在家里喝茶,听到这衙役哭诉,冷哼一声,吩咐了家里面管事,“去给县令大人捎句话,县里衙役今晚事忙,明日县令大人早起就要动身,随行的不能出现一点疏漏,我这里也缺人手,怕是一个通宵都理不完账目,这二税本还要赶着明早随大人进府城呢。”
回头又看向这个衙役,“你不用去了,且回家吧。”
衙役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从主簿家里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当日在县衙的县丞,“怎想找个役夫的麻烦,简直不像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主簿桌旁。
桌上杯杯盏盏,瓶罐茶汤,冯主簿的动作行云流水,正是汴京新流行的点茶手法,“咱们这个县令什么时候像个大令样子,也就是多亏了县丞大人不弃,府衙还算勉强支撑了。”
县丞叹了一口气,“冯主簿,我与你说句肺腑之言,往日里他结交恶霸,公然敛财,我因官低一级,向来是缄口不言,一向只做自己分内差事。打理县事,勤勤恳恳,县令不管事,我也未尝埋怨,只求三年一到评个上等……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要如此行事!”
“他去东平府交二税本?这县里大大小小,税收治狱哪样不是我来做?他受贿敛财我便都忍了,只当是去汴京给相公们打点,他便是搭上当朝蔡太师,我出身贫寒无有门路,也便不去艳羡;可是东平府考语他竟也不能让给我吗?”
“唉……”冯主簿把点好的茶汤送到县丞面前,和他一起吐槽,“县尊这样做是太过了些,从没听过哪的二税本是要县令巴巴的亲手去府城交的,就一个小本子,也不是什么贵物,他这样疏忽职守,擅离治县,确实是不应该呀。”
县丞岂能不赞同,“若是府尹陈大人清明,便判他个疏忽职守之罪!”
冯主簿品了一口茶香,慢悠悠的说道:“……只是县尊年迈,已经到了归老之年,恐怕陈大人不会轻易治罪,反倒还会因为他远道而来,治县功绩卓著而多加赞扬,他此一去,也在陈大人心里留了位置,此次考评,说不准真叫他拿个优……”
他思索一番,“……再叫他打点一下京中上官,没准咱们这县尊真能在归老之前连升几级,到那大府里出任一届府尹呢!”
县丞听得心绞痛都要犯了,“莫再说了,冯兄,你且替我想想办法吧,这两年多里,你我二人官吏和睦,相得益彰,你便为愚弟多费些心神,日后定有回报!”
“不是我不想,愚兄只是一介小吏……”
“冯兄,我还忘了问你,你叫我今日多看照的那个潘邓,他和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小子福气大,竟然入了你的法眼?”言下之意你的忙我帮了,你也别光顾着拿干话噎我,也给我想想办法。
冯主簿笑笑,“两年前就认识了,他因缘巧合,救了我家三哥(第三个男孩)一命,我便叫我家三哥认他做了干爷,这两年常来往。”
县丞恍然大悟,难怪那小子如此英勇,站在县衙地面上,连县尊强龙都不怕,原来是攀上了这条地头蛇呀!
恰在此时,主簿府里一个家人来传话,“潘二爷来了。”
“快叫他进来。”冯主簿挥挥手,看向一边的县丞,“莫走,也叫你认识一下潘兄弟,他是个妙人。”
说着起身去迎客,潘邓从二门走进来,“冯主簿,这厢有礼。”
冯主簿一脸落寞,“潘老弟,我没脸见你呀。”
潘邓吃惊,“冯兄何出此言?”
“你交代的事我没办成,今天竟然叫那西门庆躲过一劫,我实在不好意思见你。”
潘邓哭笑不得,“冯兄这是哪里的话,我何曾妄想能够正法西门庆,别说制裁奸恶,今日若不是你暗中相助,我潘邓位卑言轻,哪能逃出生天,此次前来特意为谢你。带了春果一篮,请贤兄品鉴。”
“诶呦,这可使不得……”冯主簿推辞着,还是将小篮拿在手中,取了柑橘,递给县丞一个。
“快来见过县丞大人。”
潘邓连忙作揖,“多谢大人今日回护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县丞连连摆手,“潘小哥行事磊落,不畏强权,我也只是秉公执法,何来回护一说。”
三人就坐,冯主簿剥着柑橘,还让县丞也剥柑橘,清明时节,北方还都是青桔,这柑橘却又大又甜,明显是南方运来的,贫苦出身的县丞少尝“反季水果”,吃的新鲜,他把目光扫在那装着柑橘的篮子上,只见上面一层柑橘,中间小布蒙着的底层,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了,他也不多管闲事,只静看来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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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问潘何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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