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01

山间肥大的竹鼠逃窜,它警觉地感受到一丝危险,鼻翼翕动,而四周清幽昏暗,后方几声剧烈的骚动,树叶扑朔,它汗毛直立,就要往反方向走,却没料到从旁伸出的一只脏污的双手,精准拎起了它的脖子。

而后方处颤动的丛林不多久只是跑出了一只受惊的羊,羊没有多管前方的惨象,径直越过他便往小路上走去,脖子上系环的铃铛悠悠发出回响,惊扰了这片僻静的生息之地。

那钳制住畜生的手看着纤细力气却极大,竹鼠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开,短短几秒之间就被衔入口中,利齿一口咬断了脖子,竹鼠渐次挣扎、颤动,最后偃旗息鼓。

它的血肉被人从口中咀嚼,黏腻的声音在粘连在齿缝里,茹毛饮血、狼吞虎咽。

直待吃完一整只,残躯裂骨硬嚼不烂,许衔青才依依不舍地扔下带血肉的骨头,他往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拭,却小心着不触碰到自己高高鼓起的肚皮。

那不像是吃饱了才显出来的肚皮,倒比女子怀胎十月的模样还要恐怖。许衔青强忍着才能不去看它,可眼神中的惊恐和莫大的嫌恶都快要满溢。

都怪江守墨!

许衔青尽力忽视肚子上的存在,他想撑着嶙峋的山石起身,却双腿一颤,又重重跪下,下意识间自己还护着肚皮,他疼得抽痛一声,脸却黑成了锅底。不为别的,只因自己竟有些害怕起来,开始担忧伤了肚子的孩子该怎么办。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惊惧怪胎令他的性情大变,只好将这一切都推卸到另一个人身上。

都怪江守墨,都怪他。他每天在梦中都恨不得啖其骨肉、吸其骨髓,若不知自己修为尽失……

许衔青恨意滔天,恨红了眼,甚至急迫地抓起青苔石块就往自己胀得快要破开的肚皮上砸,可瞬间青光一闪,腕处被挑断手筋的伤口处,开始由小到大往外蔓延出禁文,密密麻麻往他的衣襟内钻,而他挣扎地越激烈,禁文禁锢便越痛,烫得他最后不得不松手,将石块狠狠抛出去,惊起一阵潭中涟漪。

他怒号一阵,发了疯了击打周围的一切,哪怕筋骨剧痛,血流不止。

许衔青憎恨肚子里的怪东西,这怪胎早已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现今只能如野鬼幽魂游荡在这群山之中,如野人一般吃些畜生!

喊叫了片刻,又是极致的沉静。

许衔青幽深的瞳孔里不知道在暗想着什么,在逃窜的大部分时间里,他的灵魂都如这般抽空失神,不知道是不是肚中的怪物吸收了他身体得太多养分,近来发呆怔忪的状况愈发严重,经常睡到不知昏天黑地,早先他还数着日子,算计着何时才能让肚子里的东西出来,可越往后越是不堪。

他无法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越胀越大,却不做出一点举措,他不止一次想过要把自己的肚皮剖开,将东西掏出来。可符文禁锢着,若他的一举一动有出格的迹象,自己被人挑断经脉的地方就会痛不欲生。

极致的痛苦生出瀚海的恨意,这恨意抢占了他的理智,他要等着怪胎一出生就把她/他给杀咯。

再把尸体丢在凌霄仙门前,“嗬……嗬……”许衔青越想越兴奋,他病态、迫切地想要看清那仙门众人惊诧、不可置信的面孔,特别是当他们知道这孩子,这孩子是……是……

“啊!”

肚子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思绪,“怎么会……”

许衔青痛得紧,他抓着竹树的根系,尽可能抓着一切能够让他止痛的物件,他咬着牙,在地上左右翻滚,头怦怦地向后凿。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啊!”

那鬼东西在他的肚皮中翻腾,似乎不满意这一狭小的天地,双手双脚连番上阵压着薄薄的皮子抻平。

他不得已摸上凸起的孩子手,痛哭流涕,大汗淋漓,嘴角也被自己咬破了,血腥味更加刺激着孩子的味蕾,它要出来,它要出来!

“别动了,别动了,……好痛,好痛,肚子……要破嗬……嗬!”

许衔青没想到孩子会出来得这么紧迫又急切,他睁开迷蒙的眼,心下一惊,差点又要咬破舌尖。

他肚子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皮囊最高处被这怪胎高高撑起早已薄如蝉翼,细看似乎还能透过肉光出来,只需用细针一挑,他的肚囊就会爆炸。

许衔青咬牙,不可以,他不能死!他要报仇,他还要报仇!

江守墨!江守墨!

许衔青以头跪地,凌乱的发丝沾染了汗液、泪液、唾液,他虽在哭,却恍然在笑,尖锐的石块划开了他的表皮,一层又一层的划开,也丝毫不顾及面对这么大的伤口自己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符文禁咒自然发挥了效用,可那疼痛现在却成了他的镇静剂,越痛越兴奋,越极致越欢愉,许衔青把手掏进去甚至亲手、亲手把那怪胎抱出来。

待看清他手中的东西是何物什时,一瞬间眼神震颤,随即又是一阵仰天大笑。

他不是人,江守墨不是人!他是个妖怪,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怪!

“哈哈哈哈哈……咳咳嗬……”

丹田处的禁文开始发力,许衔青肚皮上的伤口开始发烫,如烈火灼烧,烧得他不管不顾地一头栽下,口中喷出了一口热血,血顺着他的面皮四散滚落。

撕裂的伤口在缓慢复原,他却管不上,只管笑出自己的眼泪,血呛住他的胸腔,他就发出嗬嗬的闷笑。

他拎起那怪胎的模样跟拎起竹鼠时没两样,他的眼神在欣赏,欣赏手中不人不妖的怪物。

这怪胎躯干和人类幼儿无二般,可两臂却是一双被黏液、血液浸透的羽毛翼翅,再往上瞧,那怪胎头虽长了一颗人头,可那脸上的毛羽却不曾消下,而最令他怪笑得就是那一张鸟喙。

鸟喙尖短,两眼凸出,——奇葩,果真奇葩!

世上竟真有不人不鬼的怪物,他可真是开了眼了。竟丝毫不觉自己和这怪物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似乎怪胎只要一离体,就和他没甚关系了。

皆大欢喜!

许衔青眼神里犹带兴奋,更多的却是恶心和忍耐,他强忍着才没把这丑东西给沉潭。

太丑了,简直丑到惨绝人寰。这让眼里根本容不得丑物的许衔青可恶心坏了。

江守墨脸长得那么好,他的孩子怎么这个鬼样。

许衔青肚皮上的伤口复原得极慢,他的一身衣服料子虽华贵无比,但无仙力支持,在这山野间东躲西藏好几个月,现今早已脏得看不出原色。

腹部湿答答搭在他身上的衣服,经由自己的血浸染,拂去他脸周的发丝,竟还把他的脸色显得秾丽、怪诞。

他小心而缓慢地脱下身上的衣服,赤脚迟缓地迈入底下的一泉幽潭,潭中清水在他周围漾出一圈又一圈红色的血丝,刺骨的寒冷将感受不到腹部的灼烧,他要洗去身上的血腥味,血腥味会引来不好的预兆,他一定要洗去。

洗得干干净净!

洗到一半,他的神思一滞,像是忽然想起了,可脸色却又不好看,他抓住那羸弱的幼儿,竟就把那刚出生的孩子——虽则半妖,但也至少是从他肚子里剖出来的,直生生地带入这寒泉之中,激得它虽未睁眼,却也生理性地瑟瑟发抖。

冷——

它的身体整个沉入水下,知觉和感官整个都被冻僵了,这不能是它睁眼的时刻,可它还是想睁开粘连在一起的眼皮看看,他是谁?

“娘——”

许衔青刷洗的动作停下,猛然将它从水下抬起,他听见了。可下一瞬又化为极致的嫌恶,鬼东西,怪东西,丑八怪,他更加肆无忌惮地搓洗揉洗着幼儿身上的黏膜。

恶心,恶心!

它和江守墨一样恶心!

直到洗到他满意,零星的几根毛也都快掉光了,许衔青才堪堪停手。这才开始从那堆垃圾之中着手挑一件沾血较少的衣服去搓、去挤。

青色的服装终于显出了它原本的颜色,许衔青稍微拧干就又套在了自己身上,而肚子手上的伤口经由禁咒的作用早已不再渗血。

他也不用担心又有血会渗出来。穿好了衣服,他再去垂首怪胎。

——他期望它能死的,可惜它太顽强了。

他只好将它拾起,这次却心软了,表情上虽厌恶之意明显,可手上的动作却实实在在放轻了,他用自己仅有的回忆里的经验思索幼儿的抱法,怪胎的怀中是炙热的,像个烫手山芋一样,可腿脚却坚定地往该去的地方下山。

他竟真的要把怪胎给送去凌霄仙宗,可临到山脚,巍峨的高山、缥缈的仙境,如梦似幻的灵气,却让他退怯了。

太明目张胆了,他不能第二次被江守墨给抓住,临到这儿已经很危险了。

他身上虽携带了霄烟隐匿图,众人尚能忽略他的存在,可若真舞到江守墨面前,又岂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他盯着头顶的树枝正出神,盯着盯着眼神就从迷散忽然开始聚焦,他神情激动,竟看着怪胎都有了一丝可爱,只是一点。

他可真是修糊涂了,仙术虽然没了,但一袋子符箓还没用啊。

他记得,他记得有那么一张,是可以,是可以令死物动起来的,名唤,名唤……

“万物生——!”

许衔青在一块半人高的岩石上凿开一个凹坑,将怪胎卡上去,贴上万物生,原本沉重的大块头一蹦一跳地从原地踏出,站到了他的身边。

许衔青:“把它送到山门外,小心点,别把东西送掉了。”

他到现在还是不承认这就是他的孩子。

岩块静待了片刻,见命令已下完,便要走,可许衔青又把它拦下了。

“等等……”

岩块果然不动作了,许衔青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鬼使神差地要他拦下,似乎一切都乱套了,他的心发慌。

可……恨才是一切!

他不能,江守墨更不能!

指甲嵌进他的掌心,他思索了一顿,还是将腰间的玉佩摘下,这是他唯一一次叹气,却不是为仇恨、为气馁、为一场战败,而是自己的命。

——还有它的命。

这玉佩从出生开始就跟着他,上面残存着他的一股气息,怪胎一经拿手就爱不释手。

他嗤笑一声:“……真是怪哉。”

随即便又换上一副讨厌的面孔,声音冷肃,“去吧,别再回来了。”

岩块蹦跶着向上跃,除了某些失重的片刻,怪胎都睡得很是安稳。

许衔青走得毫不留恋,还没等石块消失在山体拐角,他就在腿上贴了两道符箓——千里腿,这两道符箓让他的身形有如鬼魅,游走在山下的市集之上,村民们都没曾注意过,曾有一个怀揣着孩子,只着单衣、身形瘦削清苦、容貌却依旧秾丽的男人来过。

而夕阳下山,花灯渐起,龙舞游蛇,元宵佳节,一切喧嚣热闹,就又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是恶,憎恨欢快、人间喜乐。自然见不得这一切,自然是……逃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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