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山神

蛇却没有逃走,趁他不防备,猛地扑了上来!

它的身躯诡异地凌空膨胀,扑到眼前时已经变成了碗口粗。

蛇迅速地盘旋在他身上,一圈又一圈地绞紧,完全没有逃离的空隙!

那条黑蛇光滑无鳞,更像是泥鳅之类的生物,触感冰冷滑腻。胸腔被挤压到了极致,没有一点呼吸的空间,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死亡的阴影也随之降临……

倏然从噩梦里挣脱出来,梦的余韵还没有完全退去,伍六七甚至还能感受到痛,捂着脖子翻身坐起,胸口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起伏。

“是梦吗?”他挠了挠头,若有所思地说。

清晨的太阳穿透薄薄的云层,向人间洒下万丈光芒。

伍六七一觉醒来,推开房门,就瞧见两个满脸笑容的学妹从外面回来。

“阿七,今天村子有庆典,好热闹呀!”

“对啊对啊,伍师哥,村长还请我们参加庆典呢!”

什么庆典?端午不是还没到吗?

太阳没入地平线,世界归于黑暗之中。

几个村民踏着傍晚的霞光,殷切地捧来饭菜和水果款待他们。

那样水果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仅有婴儿拳头大小,长得像松果,表面布满密密的鱼鳞状纹路。

“哇,这么客气的吗?你们也吃啊!”伍六七把嘴一咧,来个借花献佛反客为主,将那盆水果朝他们那边推了推。

那几个村民推拒着纷纷离去,“你们吃,你们吃,我们还要去准备庆典。”

眯眼盯着他们的背影,伍六七纳闷地摸了摸下巴,转身却见一大盆水果已经被学弟学妹们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两颗等着他来超度。

大快朵颐的可乐注意到了什么,抬起头,“阿七,怎么了?”

“……额,没什么。”见可乐他们吃了也没事,他也试着吃了一颗。

这水果长得不怎么样,吃起来倒是……挺好吃的,紧接着第二颗也下肚了。

庆典很快开始,明亮的圆月升起,村民点燃篝火,篝火几近三米高,火焰冲天而起,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整场仪式十分诡异。舞者戴着獠牙兽脸的面具,动作僵硬地扭动四肢。歌声嘹亮又肃穆,像在念诵着咒语。十几个男人吹着竹笛笙箫,清越激昂,震得人鼓膜发痛。

余下大部分的村民在外圈观礼,黑压压地围了一层。

伍六七听到可乐凑到林学妹小声地耳边说:“这是在做什么啊?看起来怪怪的。”

林学妹摇了摇头,“没见过,可也不像庆典呀!”

伍六七皱紧眉头,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劲。

来不及多想,歌舞音乐全部戛然而止,万籁俱寂之际,几个男人抬来一个大酒坛,给村民们分发杯子和酒。

伍六七迟疑地低下头,盯着杯中的酒水。

可是所有人都喝同一坛酒,如果真的放了什么东西进去,也是所有人都中招。是他想太多了吧?

等所有人都拿到了酒,村长擎杯,村民也高举酒杯,说着祝酒词,一饮而尽。

可乐浅抿了一口,眼前一亮,“好好喝!”

这酒确实甘甜醇厚,入喉绵柔,还带着微微的谷物香气。

众人喝完酒,村长拿出一张写满文字的红纸,神情严肃虔诚,一步步接近篝火,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将那张红纸扔进了火里。

下一刻,所有村民纷纷伏跪,额头点地。

这不是庆典,这是一场祭祀!

不安的感觉逼近临界点,伍六七后背发凉,从脊椎起生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感觉头晕脑胀,他晃了晃头,抬眸对上那些村民虎视眈眈的眼神,才想跑,强烈的醉意袭来,眼前一黑……

意识渐渐恢复,他感觉自己所处的空间摇摇晃晃,睁眼一看,眼前红彤彤的一片。

想要挣扎,却发觉手脚都被牢牢捆着。

环视四周,他应该在一顶喜轿里,外面吹锣打鼓的,低头看去,身上套着一件鲜红的嫁衣,盘扣一粒粒地从领口蜿蜒而下,金丝绣线即使在阴暗处也闪闪发光。

这村子真古怪,怎么还强迫别人当男娘?

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攥足劲,往前一冲,从花轿里滚出来,乐声停止,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他。

他挣扎想爬起身,却一连两下栽倒在地,像一条搁浅的活鱼,任人宰杀。

一双鞋出现在视野里,昂起头,就看到村长那张堪比橘子皮的老脸。

“村长,你们这是干什么?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伍六七挤出一抹狗腿的笑。

村长无视他的嬉皮笑脸,一脸正色地说:“你是我们山神选的新娘。”

意料之外的话令他瞪圆了眼睛,“什么新娘,你们这是绑架,我是男的……”

还没等伍六七说完,他就被塞回轿子里,被颠得快要吐了,好不容易到了山上。

夕阳已经快沉到山下,薄暮冥冥,轿子最终停在一口山洞前。

“你们山神就住山洞里啊,是不是太寒酸了点?喂喂喂等等等,绑架是犯法的,犯法啊,你们懂不懂啊?你们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了……”

不听伍六七的啰嗦,两个人架起他,推入山洞中。

里头黑黢黢的,像是巢穴,没有食物,但是也没有臆想中的熊或者蟒蛇。

平安度过了一夜,就在伍六七以为村子里的人要饿死他时,山神来了。

但那是一个怪物。

那团黑色粘稠的庞然大物是一面庞大的网,他是撞上网的猎物。

脑海中却生成出一种诡异又莫名的直觉,山神不会杀他。

可同时,他无力地挣开,感觉自己在秒数内被拆解又被重组。那种滋味不能单纯地归结为痛苦,但也不能称为快乐。

恐惧伴随着热潮,这种刺激超出人类能承受的阈值,它们不断冲击着他,精神逐渐崩溃,意识变得模糊,几乎要迎来脑死亡,整个人在地狱和天堂之间浮沉,身体在愉悦和恐惧之间拉扯。

他简直要发疯,神经紧绷,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夜色降临,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视觉被弱化之后,其余的感官就变得异常清晰,他堕入了更深的黑暗。

狭小的缝隙被强行打开,过于刺激的感受让他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很想骂人,可是喉咙中只能挤出些许抽气声。

在这样黑暗却暧昧糜烂的环境里,这样细小的声音却被无限制地放大。

浑身上下都在冒汗,与触手的黏液一起将嫁衣浇透。鬓角是湿的,后背是湿的,全身都是湿的,湿蒙蒙得像是下了一场雨。

气息紊乱,胸口起伏几下,喉头耸动,全身如同过电那样颤抖。

洞外的亮光晃了一下眼,他扭过头,望向洞口,两根触手夹住他的两腮,占有欲十足地把脸又掰了回来,仿佛在说:“看着我。”

神思不属之间,一个恍惚得像梦的吻落了下来……

醒来时不知道是第几天了,感觉腰酸背痛,浑身难受。

胸口郁着一团气,出不来也咽不下去,就像吞进鱼刺,上不去下不来,卡在中间,刺得生痛。

他知道有什么不同了,可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荒诞痛苦的事,平躺在黑暗的山洞里,却又忍不住偏过脸,往边上啐了一口唾沫。

什么鬼山神,色魔吧!

注意到绳子已经解绑了,这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顾不上许多,他忍着不适,扶着粗糙的山壁爬起身,就跌跌撞撞地往洞外跑。

很久不见阳光,一出山洞,眼睛就因为强烈的光线而沁出生理性泪水。

他用袖子抹了两下,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步履蹒跚地往山下走去。

四面八方都是绿得几乎快要发黑的树木,偶尔有飞鸟掠过。

在山林间不停地前行,可是他仿佛进入迷宫之中,这片山林像是没有尽头,怎么走都不对,心里开始止不住地滋生惧意。

很快就入夜了,能见度陡然下降,一切危险的事物都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

即使现在是初夏,但在这样茂密幽深的森林里,夜晚的温度会降到十几摄氏度。

伍六七深深地呼吸一口,抱紧自己,狠狠摩擦了几下手臂,试图摆脱那如附骨之疽的森寒。

心脏快提到嗓子眼,压抑住内心的恐惧,他机械地迈动步伐,用树枝探寻着莫测的前路。

不知何处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一种很低很轻的声响,平时很难注意到,但此刻万籁俱寂,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在耳朵里放大无数倍。

伍六七不敢置信地转头,对上一头凶悍庞大的生物,长满绒毛的厚掌朝他的脑袋拍下。

也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他快速往边上一躲,意外避开了掌风,也看清了那只厚掌的主人,竟然是两米高的棕熊。

伍六七拧起眉,后退几步,打算找机会爬到树上,没想到熊咆哮着迅猛扑来,血腥腐臭的气味从口腔中涌出,直往人的鼻子里灌。

歹势了,要死要死要死!今年他肯定是水逆了!有没有人救救他!

空气收紧,肺叶变得沉重,每呼吸一次,胸腔内好似被注入水银。

余光瞥见那道漆黑的人影立在树木丛中,一缕月光恰好穿过枝叶的缝隙照在那道人影身上。

那双猩红横瞳死死盯着他,眼神闪烁跳跃,宛如藏着幽幽鬼火。

这下他终于瞧清山神的容貌,除了猩红横瞳,那张脸与他十分相似,甚至黑眼圈也完全一致。

下一秒,几条黏糊糊的触手缠绕住棕熊,将它拉开。

危机暂时解除,还没缓口气,却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山神的身高陡然暴涨至三米多,头颅已经融化成了一滩奇怪的黑色污泥,像是被盐水化掉的水蛭,狰狞可怖。

两边嘴角裂出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弧度,露出上下颚重重叠叠的血淋淋的尖牙,一口咬住熊的脑袋……

鲜血与脑浆乱迸,红白混杂的液体流淌,迅速将周边草木染了色。

伍六七瞳孔震动,愣了一下,没有多想,扭头就跑。

远处响起鸣笛声,他立马向着那道声音冲去。连滚带爬地穿过山林,终于来到大道上,眼看着一辆小货车即将呼啸而过,他不怕死地上前拦车。

幸好开车的是一个老司机,一个急刹车,在如同匕首划破夜空的尖锐声音之中,车子停住了。

“小赤佬,不要命了……”司机火冒三丈,大声怒骂,还没骂完,陡然发觉眼前这个年轻人穿着十几年前流行的红嫁衣。

这是不是小年轻之间流行的那个什么克死普列?

“不……不好意思哈,大哥。”伍六七一边狂喘气,一边说,“我迷路了,五百块,能不能搭我到镇上?”

看在钱的份上,司机态度缓和了不少,“上车吧!”

他坐上车,车才开出一段距离,司机透过倒后镜瞄了一眼,疑惑地问:“这个是你的朋友吗?”

伍六七猛地回过头,窒息感突兀地弥散进心肺,手脚失血那般发凉。

他瞧见那道漆黑的人影立在路边,在昏暗的光线下,莫名有一股寂寥的冷清感。

那双眼睛与自己远远地对视,血红的瞳孔中是沉甸甸的复杂情感。

“不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小货车载着他,逐渐开远,最后那道人影彻底消失不见……

几乎逃似地回到原来的城市,他首先办了卡,买了新手机,打给学弟学妹,只有可乐接了电话。

“阿七……沙沙……你不是……沙沙……有事提前回去了吗?”

他才想说出自己的遭遇,可是山神什么的,听起来就很离谱。

山里信号不好,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回到房间,将自己重重摔到床上,翻身抱住被子,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熄灯以后,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又暗又潮的山洞,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画面。

起初感觉恐惧又恶心,可随后又来了几次,那些黏液一点点渗透到身体里,他渐渐麻木,不再颤抖,不再反胃,甚至被勾出了男性低劣的本能。

身体内部出现了变化,好似有火焰从深处升腾起来,就像无数蚂蚁在啃食撕扯着他。

颤栗从脊椎蹿上,他沉沦其中,对方的嗓音压很沉,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却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耳后的皮肤被轻轻吻了一下,似乎恋人之间亲昵的举动。

空气逐渐焦灼暧昧,他急促地呼吸,像是渴水的鱼。

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人往里面倒了一公斤浆糊,他被大堆奶油状的东西黏住了,糊住了,混乱了……

被侵蚀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

盯着天花板,勉强闭上眼,可很多繁杂的念头在脑子里横冲直撞。

伍六七忽然想起了什么,爬起来,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山神村”、“山神”等关键词,跳出来很多没有关联的内容。

翻到第二页,最顶上有一个视频,福至心灵那般,他点开了视频。

拍摄者很紧张,手有点抖,镜头里是一口山洞,不知道拍摄者瞧见了什么,尖利的惨叫涌入屏幕外观众的耳蜗中……

随后一条触手趴到镜头前,随即镜头粉碎,只剩下录音模块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捕捉到的惨叫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寒意仿佛是触手攀爬上背脊,融化成颤栗蔓延四肢百骸。

视频还没播完,他先忍不住按下暂停键。

这一切只是梦而已,他已经回家了,一切都结束了,那些事应该是黑暗里待了太久产生的幻觉。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打开一个文件夹,将那篇关于村子风俗文化的论文删掉,又给教授打了电话。

还是找个工作比较好,考研这种事,果然不太适合他。

七月底终于入职了,一个月后转正,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这天好不容易又是难得的周末,一觉睡到中午,洗脸刷牙,绑起小揪揪,白卫衣往身上一套,打算去附近的小吃店打打牙祭。

才双手揣兜地走出居民楼,背脊陡然一寒,有谁在注视着他,宛如某种可怕的野兽在盯着觊觎已久的猎物。

伍六七机械般地慢慢扭头看去,一个穿着白衬衣的人站在对面。

小巷里光线昏暗,像幽深而不见底的眼睛,整个画面唯一的亮色竟然是对方身上那件白衬衣。

对方脸上没有表情,眼底却清冷阴鸷,目光如同纠缠的绞杀藤蔓,朝他蔓延过来。

他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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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伍六七]柒与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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