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随微波起伏，水声如铃般清脆。
“我想见你，是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青凤。”
侧过脸，霜容望着不远处的水灯，金色的眼中也似乎映照出了波光。
“你愿意见我，会是因为我是霜容吗？”
青凤瞧着她的侧颜，她纤长的睫毛微颤了几下。
“我会找机会和她说明情况。只是现在，我还不能。”他的话语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平静。
听他这么说，霜容转回了头。
“其实我在意的是，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船内的空间不大，二人对坐着，不经意间，霜容能碰到他的膝盖。
霜容坐直了些，向前靠近了青凤，认真了许多。“既然你从来不说，我能来猜吗？”他眉宇间的温情仍缠着疏离。
“在你心里，我还是个讲话毫无边际，随随便便的过客？”
静静看着她的眼睛，青凤心里竟一时有些混乱，心底的情感都交织在了一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燃烧起来，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期许。
再靠近了些，霜容轻轻吻上了他的唇，却如蜻蜓点水，只是片刻，又离远了，松开了方才抓住青凤衣袖的手，放回了膝上。
“我会吻你，是因为你是青凤。我只吻我喜欢的人。”
“你会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人的吻吗？”
还未从刹那微凉的柔软触觉中回过神来，青凤对上她闪着泪光的双眼。只觉得寻常脑海中种种繁杂的声音都收敛了，在此刻，自己只注意到她就快溢出的泪水。
缓缓抬手，青凤轻拨开了霜容的刘海，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如同朝雾般小心翼翼，却又似晚霞般热烈，接着是眉心，鼻尖，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忽觉脸颊略有些湿润，青凤感受到了她微凉的泪水，又不觉吻得更深了些，直到窒息感如春日的潮水将二人吞没。
还不够，这都还不够。
要怎么做，才能传达出心底的东西？要怎么做才能告诉她，自己心里的挣扎？
就这样，被对过去信念的背叛所淹没，那怕只有这一瞬。就在这一瞬，瞧见有她所在的，泡影一般的未来，哪怕明知睁开双眼后，前路仍是通向复仇的鲜血与黑暗。
待再次睁开眼时，青凤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拥入了怀中。不知何时，从岸边升起的烟花已然在空中绽放，撒落下点点光芒。霜容只觉得他的怀抱温暖无比，能听到他鲜活的心跳，闻到属于他的气息，安心得什么都不用想。
他又一次无声地回答了自己。
都说什么，山盟海誓比不上真心相待，但是霜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次，哪怕一次都好。只是，在这样的怀抱中，好像又不用再着急着证明什么东西了。他真狡猾。
“我脸上的伤疤，你一定很好奇。”
抬起头，霜容瞧见他面具边缘的伤痕。
待青凤取下面具，霜容看见了烈火为他纹上的诅咒。烧伤的皮肤让她一时心疼地说不出话。她想用手小心地抚慰，却又怕弄疼他，尽管那伤口早已愈合，于是手只是停在了半空。
“小时候，我遭遇了一场变故。身边所有人全部遇难了，只有我只是被火烧伤，活了下来。”
“我必须向那个造成变故的人复仇。”青凤环抱霜容的手不觉用力了些，接着，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
“我也许会在明天的任务中被更强大的敌人杀死，也可能在后天，遭遇过往结下仇恨的人不顾一切的报复，而我甚至还无法触碰到我复仇对象的一根手指。”霜容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愤怒，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更别提他略带沙哑的嗓音了。不知道此时该回应他什么，霜容只能将他抱紧，用手轻抚着他的背。
“你现在这么强，却还是无法向那个人复仇吗？”霜容小心地问。
“他是什么人，我能帮你吗。”
青凤苦笑，抬起了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你没法杀他。”
霜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服气。
“你别看我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型，其实我厉害着呢。”她松开青凤，轻轻帮他撩开了些遮住视线的银发。
“当然，太厉害的我杀不了。比如首领。还有，比如······还要加上那个什么帮的那个谁，也不是打不过，可能不太能全身而退。哦对了，那个人我也没什么把握······”
看着她低头突然开始数，青凤只觉得有些好笑，笑着时又心里酸涩，顿生凄冷。因为等她知道答案之后，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了。和凌山派，和师父，和师兄弟比起来，自己只是个巧遇，是一段回忆。他不会选择自己的。
“······我必须亲手了结他。”
见他那么严肃认真，霜容也没再追问，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那等你需要我时，就和我说。”
“你的复仇有计划吗？进行得如何了。”
这个问题青凤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什么计划，自己离那个人越近，所谓复仇就越像痴人说梦。
“时机还未到。”
是啊，时机还未到。
时机会到吗？
她还是常常来看自己。每次都带土特产。
风和日丽。
梅花十三最近进步了不少，还成功执行任务杀掉了三个斯特国的间谍。
霜容说她收集了很多楠木，寒江仙夸奖了她。
柒从千年恶灵手中夺得魔刀千刃后，实力大大提升。
情感是刺客的第一大忌。
霜容说她喜欢我。
······
时机还未到。我也许还能过片刻安宁的日子。
他们如果知道我沉溺于这片刻的安宁，淡去了复仇的火焰，一定会失望透顶。我真可恨。
······
春日谢幕，还有夏天、秋天，等到过完了冬天，就又是初次遇见她的季节了。
霜容用细竹签插着葡萄吃。眼前这个男人明显心不在焉。
“你在发呆？怎么不理我。”
“七夕佳节，我们逛街去！不对，你之前说七夕有任务？”
······
深秋时，霜容总是喜欢蜷缩在屋内沾不到阳光的那张凳子上，手里捧着稀奇古怪的小说。她时常谈到里面的情节，两眼兴奋得放光。她嘴里像是没停过一样，除开一些跳脱的话语外，她还乐于品尝任何美食。当吃到难吃的东西时，她眉毛眼睛会胡乱皱在一起，还会撇嘴，到那时候我根本听不进去她在抱怨些什么，就只想尽快让她吃最好吃的，她最喜欢的。想把她抱进怀里。
我已经是暗影刺客了，已经在能离首领最近的位置了。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努力扮演好暗影刺客这个角色吗？这有什么意义？
做首领的刀剑，杀首领的敌人，巩首领的地位。
什么复仇，一切都是空谈。我甚至是首领的功臣。
那就安心等待时机吧。
也对，好好地等待时机，说不行能想出来一个两全的办法，在复仇成功之后······
云遮住了太阳，阳光的减弱为深冬更添了几分凄清。
屋外的雪还纷纷扬扬地下着，雪花擦过枝头的梅花，飘飘然落在了霜容的肩头。
霜容也不管青凤听没听见自己在门外叫他，直接推开了木制的房门，也不顾鞋底带起的一小团融雪，径直踏进了屋里。
“没意思。你怎么还在看名册？不是说好了陪我去吃烤鱼······”虽是在责备，却是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炉火静静地燃着，火光将名册照亮。青凤盘腿坐在火炉前，并没有因为霜容的出现而将目光从名册上移开。
“还有一会。你若是饿了，取些茶具旁的糕点吃罢。”青凤淡淡的回应道。
霜容皱了皱眉，嫌弃地看了一眼糕点，又走到青凤身边，弯腰看了看他手上的名册，接着直接在青凤身边坐了下来。
“你好慢。”
她将头靠在了青凤的肩上。青凤感到霜容盘起的头发扫过自己的颈脖，好似有些痒痒的，就如同心里那隐约的不安和那说不出口的期许一样。但不碍事，这很轻。
他什么也没回答，继续看着手里的名册，像平时一样冷漠。霜容早就习惯了青凤的沉默，也不继续抱怨，索性抬了头，面向青凤，低头避开青凤拿着名册的手，钻了进去，然后直接跨坐在青凤的腰上，把头埋在了青凤的胸口。青凤左手松了名册，右手将册子拿在了一边，单手环住了霜容的腰。
“别看了，反正都记住那些人的特征了，不会认错的。”霜容的声音闷闷的。
他没有因为霜容突然的举动而感到惊讶或者慌乱，单手举着册子仍继续看着。霜容见他还不回应，抬起头，手环住青凤的脖子，轻轻地吻了上去。
青凤的目光终于从册子上转移开来。他轻轻地将册子放在了一旁。
霜容蹭了蹭青凤的鼻尖，待到再次睁开眼时，不禁笑出声。
“怎么，这下终于不看那臭名册了？你刚刚就在那里装模做样。”
即使青凤没有露出半分笑意，霜容也从他的眼眸里看见了点点星光。那温柔得，像是从柳叶尖滑落的春雨般的目光，可不会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擅长伪装。
“既然看完了，就快出门了吧，我肚子快饿扁了。”霜容说罢又打了个哈欠，从青凤身上下来，站了起来。青凤也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藏青色的袍子，带上放在桌上的佩刀，迈向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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