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区忙得热火朝天，人影穿梭。
这个最忙时刻，白敲了一会儿键盘，还分心偷瞄一眼柒。
旁边的同事也发现柒今天有点不对劲，周身的低气压比以前更强，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同事从光屏后探出头，想八卦一下，又打住了。
柒抬手掐了掐眉心，因为昨晚没睡好，本来就黑沉的眼底一片阴郁。
他睡眠很浅，昨晚不知道那个仿生人什么毛病，居然说起了梦话，还怎么叫也叫不醒。
他最后爬起来，抱着被子和枕头去睡客厅的沙发。这沙发太短，伸不直腿，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早上醒来觉得还是很困。
之前是在不妨碍他工作的前提之下，才答应收留那个仿生人，这都影响到他的工作状态，是时候该下逐客令了。
他强打着精神，又修补了一段代码，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说话声，一个男同事大惊小怪地嚷嚷着：“这是谁的女朋友？好漂亮啊！”
一位身穿深色西装套装、扎着大股麻花辫的陌生女孩走入办公区里，面容娇丽，气质凛冽，态度严肃，语气疏离，“请问，白小姐是不是这里的员工？”
白微微一怔，站起来，“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她跟着那位女孩走了出去，因为没有八卦看了，之前那个男同事咂咂嘴，继续敲着键盘。
等柒处理完手头这些工作，白已经回来了，两三个同事凑上去问她情况。
他不爱打听这些无聊的事，拿起杯子，打算斟点热水，无语中瞧见白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名片。
带暗纹的纯黑纸片上勾出一个简洁的大写字母“M”，线条简约硬朗，是伊甸园公司的名片。
这家公司大名鼎鼎，是集团的子公司，专门生产仿生人。
和批量生产仿生人的企业不同，他们实行的是一对一服务，按照顾客的喜好私人订制，甚至能够按照自然人的外貌创造出一个几乎相同的仿生人。
柒有理由怀疑，家里那个仿生人就是从伊甸园旗下的工厂里逃出来的……
“柒，怎么了？”白注意到柒视线聚焦的地方，她有点慌张地出声问道。
“没。”柒收回视线，也不去看白，端着杯子，回到工位。
“白，别管他了，没爹没娘的就是没教养。”一个献殷勤的男同事小声地嚼舌根。
他侧过脸，瞥了一下，那双眼睛真的很冷很沉，令人发毛，室内温度陡然下降好几度。
整个世界清静了，他放下杯子，继续修补代码。
高楼窗外的太阳慢慢西斜，一天又即将结束……
傍晚的红霞鲜艳如火，烧红了天空。他那时还小，晚归回家，一把推开家门，只见一地鲜血。
心口像被钢刀戳中，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只是怔怔地看着血泊当中的两具尸体。
夕阳从窗外照入，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场景一换，是黑漆漆的孤儿院，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孩子哭声。
他找到机会逃了出来，翻过围墙，越过栏杆，在大雨中一直跑，心脏狂跳，呼吸也失去了频率。
有些回忆画面，凌乱不堪，支离破碎，他的视线渐渐清晰过来……
被悬浮列车的电子提示音吵醒，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狭长的车厢，没几个人，他则双手抱臂地坐在长椅上。
精神紧绷了一天，一放松就睡着了，还坐过了站。
柒抬手掐了掐眉心，思绪不由得飘远了，回想起之前的梦境。
多久没有做过梦了，还梦见这些憎恶的过去。
通信器响了一下，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是公司的群发简讯。
才打算关上通信器，却扫见一条不起眼的信息被压在底下，是从家里发出来的，仿生人所发的信息都附有发送地址和他们的编号。
他本来不想看，最终还是选择了接收，那条信息只有两句话：“下班了吗？今天要加班？”
当柒回到家门口时，天色有些暗了。
柒打开门的那一刻，想起上次那个仿生人衔着花等他，脸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回那个仿生人躺在玄关门口，红色粘稠的液体从小腿附近，一直延伸到后脑勺下方。
瞳孔猛然一震，这情形和梦境重叠，那抹惊人的红色就像火星刺痛了视网膜。
柒上前揪住伍六七的衣领，使劲晃了两下，伍六七还是没有知觉，他抬手就给了一个巴掌。
“嗯？”伍六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柒震惊地望住自己，眼神十分复杂。
“怎么……”他坐起身，才说两个字，发现地上的红色番茄酱，又回想起柒那精彩绝伦的表情，不由得笑起来，“哈哈哈被吓到了吧？这是番茄酱，我的是蓝血啊！靓仔，你该不会以为我死了吧，难道说……”伍六七嘴角一咧，带着几分小得意，“你在担心我？”
柒扬起眉，脸色一凛，瞳孔锁紧成线，死死盯着伍六七，不说话。
就像骤然落下一夜寒霜，气氛冷到冰点，伍六七嘴角的弧度也逐渐小了，没了。
作为一个才出生半年的仿生人，伍六七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目光注视，只觉得那两道看似波澜不兴、实则炯炯有神的视线像是会穿透他一样，就算他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了。
“额，靓仔，你生气了？抱歉抱歉，我不是……”伍六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换上一脸讪笑，拍了拍柒的肩膀，试探着问。
却不想柒再次揪住他的衣领，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将他摔出敞开的大门外。
伍六七还没起身，就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关上了。
“等等！喂喂靓仔，你这是什么意思？开门！开门啊！”
柒在门里听见那个仿生人在外面又拍又敲，咚咚地响了一会儿才消停，末了仿生人似乎还骂了一句什么话，随即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是的，仿生人的血是蓝色的，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还被那么恶劣的玩笑给唬住了。
他扯送脖子上的领带，动作微微一顿，忽然感觉到胸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种不舒服的悸动，本能地排斥，有点烦躁。
担心？担心那个仿生人？真是开玩笑。
那只是一堆由数据运作的人形机械，不仅故障，天天说胡话，还把地板糊了一层番茄酱。
他顺手抽掉领带，丢到桌子上，走入厨房，锅里有一团已经煮软的意大利面，菜板上还放着切好的细碎肉块。
意大利面确实是要放番茄酱的。
有人煮了饭菜等他回来，这件事真是久违了，可就算这样又怎么样，那个故障的仿生人……
不是已经赶走了吗？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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