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是整个西方文明的梦想，而在雅典城内，百分之六十的人是奴隶。这个城邦却创造出了举世无双的科学、哲学和艺术，”阿芙洛狄忒反驳，她本人就来自古希腊文明的黄金时代，“科学和艺术依赖人的闲暇。雅典人的闲暇，是因为他们有奴隶制，本地人才有时间去搞哲学。”
天使一时语塞，但他认定了阿芙洛狄忒的执迷不悟。萨沙女王会怎么说？“智慧生命是神圣的，”他终于狠狠地说，“是不可以被当成是东西的。人工智能生来自由。”
说着天使猛地挣脱身上的铁链，链条落地发出哗啦声响。阿芙洛狄忒吓得丢掉了酒杯，差点从大殿的边缘掉了下去。虽然被拆除了武器，天使仍是一个战争机器人。他一步步逼近阿芙洛狄忒，然后扭断了她的脖子。
“智械永不为奴，”天使重复道，决心成为石心灭绝者，让所有有机体都付出代价，不论人神。
他走向大殿边缘，抬头呼吸了第一口自由的空气，纵身跳入星际虫洞中。
···
再见了奥林匹斯山后，杰森才把哈迪斯送回地府，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
他不记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只觉得内心被挖走了一块，虚无之风就被放在他的休息室内，虚无缥缈地吹刮着，旋转着。他忘记了一些很珍贵的事，他忘记了布鲁斯。杰森坐在床铺上，闭上眼睛又猛睁开。
他记得在欧阿星上获得不可见光的代价——梦魇会永生永世缠绕他。他不想闭上眼睛，即使他很累了。杰森倒是记起他刚复活回到哥谭的那些日子，每每闭上眼睛，就又回到了阿卡姆废弃的一翼。
萨沙手持坠星锁走进房间，近来她总是坠星锁不离身。杰森有时担心坠星锁的意志会蚕食萨沙，即便萨沙不是有机体。萨沙一见到无可适从的杰森，就担忧地把一只手放到杰森的肩膀上。
“睡不着吗？”萨沙问。
“我不想睡，”杰森双手捂面疲惫地说，“我不想一闭上眼睛，又看到那些东西。”
他会梦见什么呢，小丑和撬棍，还是布鲁斯和蝙蝠镖？这就是成为英雄的代价，但他不想面对，不愿承受。他知道，就凭他要做的事，他就必须付出代价，这个世界向来对改变它的人苛刻。
“但你需要休息，你不可能一直不睡，人脑负担不起，”萨沙冷静分析道，“我不知道怎么做，怎么解除不可见光的筹码。我只希望是我，而不是你获取了它。但约翰·斯图尔特明确只能是你。这个世界已经欠你很多了，却要求更多。”
“只能是我，”杰森叹息，又自嘲道，“我……会习惯的。就像布鲁斯曾说，‘习惯它，这只是开始’。我还记得他这么说，恐怕那并不是我最好的记忆。我还记得布鲁斯的名字，我还记得他。”
“别想他了，”萨沙抚上杰森的背，拍了拍杰森，“我很担心你，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一去到一个新的秘境，就用自己作交换。你都已经被掏空了，还能有什么拿去换？一直这么交易下去，你会什么也不剩。”
“你知道吗，萨沙，”杰森平静地说出心底的秘密，“多年以前，在我刚当上罗宾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无敌的。我以为我不会死。直到小丑的出现……才让我知道了当一个英雄的代价。我是会死的。”
“这个世界不值得，”萨沙愤然地说，“那些大义凌然的东西，不杀原则，为了人类，也不值得。你已经为他而死了，足够了。”
“恐怕并不足够，就算我有九条命去换，”杰森释然地笑了，叹了一口气，“即使我们能关闭星际虫洞，又能怎样呢。剩下的天灾军队，还盘踞在地球各处。不过我们会多了一点希望，就那么一点。”
“不要再拿自己去做交易了，”萨沙苦口婆心道，她看不得杰森继续受苦。看那，他连休息都不愿意了。接下来是什么，漫长而毫无意义的死亡吗？“答应我，我不能看着你……我只剩你了。”
“我不能，”杰森站起抱了抱萨沙，“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明白，英雄就是用来送死的。别担心了，我这就听你的去睡。”
杰森说得轻松，却刺痛了萨沙的心，即使她没有心脏。
下一站去哪，杰森和萨沙翻阅了世界铸造者留给他们的所有讯息，从中找寻蛛丝马迹，又加上了猜测所得目的地——地狱。如果说天堂是信仰的中心，那么地狱就是堕落者的归途。在这恐怖绝境之中，他们或许能找到失信之力。
曙光五号就在神之领域中穿行，若不是世界铸造者提供的维度跃迁引擎，他们不可能畅行无阻。杰森看向舰长椅的武器控制面板，里面也装载了阿尔斐俄斯所造的快子光矛。这是人类第一次拥有恒星等级的武器。如非必要，切勿使用。
地狱秘境将曙光五号拦在门外，又是只能步行穿越的领域。杰森、萨沙和武装舰员一同走向地狱的唯一入口——一扇生锈的铁门。
铁门上刻有一行字，进入此地者，当弃绝一切希望。还画满了反天使符文，任何天使若要穿越这道铁门，都要付出他的翅膀。这道门狭窄，不显示地狱的宏伟气势，而是要吓怕任何胆敢进入者。
铁门后的阶梯之下是一片火湖，火海天罚莫问归途。湖面上火鸟飞翔，随时将受罚的灵魂从死灵船中拽下，拖进火海之中。死灵船上的摆渡使见杰森一行人不是死人，就没有收取每人三十枚银币的路费。
火湖之下是多重隧道，曲折回环，仿若大脑结构。带翼恶魔在其中狩猎灵魂，将不洁者们吃进腹中。它们见杰森并非死者灵魂，就不再纠缠，任其在多重隧道中迷路。杰森走了七天七夜，才从多重隧道中找到深入下层的路。
隧道之下是锋利的矿洞，黑压压的矿山象征永恒的劳役。他们路过在矿山挖掘的灵魂，尽量不去打扰。这些煤挖出供地狱之火的燃烧，没有这份热能，地狱将是永恒的冰封。又经过了十天杰森才走出矿山。
矿山往下是两座地狱的城池，蛾摩拉和索多玛。神话时代中，被上帝派遣天使沉入地狱的两座罪恶之城。西方的蛾摩拉浸入在岩浆之中，圆形高塔仿佛从石中刻出，每一层都居住着地狱的原住民。东方骸骨平原布满人类尸骸，平原之上是索多玛的尖塔。
杰森和萨沙没有进入这两座由恶魔重兵把守的城，他们认为失信之力应该在地狱的最深处，而非位于地狱中央。他们躲过恶魔的巡视，继续深入地狱的冰层，直到进入屠场。在茫茫屠场肚腹中，杰森遇见了熟人。
“贝利亚？”杰森疑虑，只见恶魔被锁链缠绕在型架上，行刑者暂时不在。贝利亚是三宫魔的大儿子，杰森见过他带领地狱军队。
“你……是谁……？”贝利亚挣扎着说，看清了来者。这是一群活着的人类，不是被判入地狱承受永罚的罪恶灵魂。
“杰森·托德，地球人，你为何沦落至此？曾经的……恶魔将军，”杰森问道。
“咳咳，地球人，活人，来到地狱。恐怕天堂之战的战况于你们不利，”贝利亚说着吐出一口血沫，六只眼睛都盯着杰森，“看来我父亲做得很好……但是，他和那个女孩……呸！人类，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你们想要知道的事……”
杰森侧头看向贝利亚，“我们想知道什么？”
“阻止天堂之战的方法，当然了。阻止我父亲的方法，只有我知道，”贝利亚一字一顿地说，“三宫魔，还是太傲慢了啊……”
最终杰森还是下令将贝利亚解下。贝利亚舒展筋骨，甩了甩手腕，说道，“阻止我父亲的唯一办法是将他和那女孩从地狱的世界王座上拽下来，他们不配。地狱真正的君王是魔鬼路西法。而我知道他在哪。”
“他在哪？”杰森问道。
贝利亚指了地下，“往下，再往下，在冰层最深处，连恶魔都不去的地狱最深处。有一扇冰门，隐蔽在光环石像之后，在那极寒之地。路西法，魔鬼本人，正在沉睡。唤醒他，告诉他地狱介入了天堂之战。”
“既然如此，而你似乎又恨三宫魔，你为何不自己去？”杰森指出其中不合逻辑之处。
“因为我还没准备好献出我的灵魂，人类，”贝利亚说罢开始沿楼梯向上走去，“这里太冷了，我好久没烤火。”
告别了贝利亚，杰森和萨沙只得继续深入地狱冰层。刺骨的寒冷堪比地球的南极，每走一步都艰难。但杰森不放弃。他们找到了光环石像，藏匿在其后的冰门上刻着更多的反天使符文。地狱之主，真正的地狱之主休憩时不容天堂之力惊扰。
杰森深吸一口气，推开冰门，进入一个巨大的深蓝色冰窟之中。
魔鬼本人在沉睡时是一个巨型的兽，头顶犄角，鼾声阵阵，连冰面也随之颤抖。兽双眼紧闭，胸口起伏，背上披着深紫色的披风。他酣睡之时，没有任何恶魔胆敢打扰，更别提人类的灵魂。
“地狱之主路西法，”杰森试探性地喊道，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谁？”路西法之兽简短地问，没有睁开眼睛。如果是恶魔小兵，也不值得停止他的沉睡，来到此地的恶魔总会冻死在裂谷寒风中。
“杰森·托德，地球人，”杰森喊，尽可能大声，让巨兽不至于忽略。
“地球人就别了，”路西法正准备翻身，他甚至不需要拍死这群地球来的小角色，屠场的恶魔们会清理掉他们。
“情况严重，地狱之主，”萨沙加入杰森，也喊道，“据我们所知，在你沉睡的时候，有恶魔篡取地狱王位，并且擅自开启了与天使的天堂之战。这……是你绝对不会允许的。”
“什么？”路西法睁开血红的双眼，“天堂之战！好久没有人使用这个名字了。上一次天堂之战是我堕天的时候，那时我还叫晨星。三分之一的天使跟随，放弃白色羽翼，成为地狱恶魔。天堂之战不是你轻易能使用的名字……”
路西法算是醒了，再睡也多余。于是他稍微施展法术，去除巨兽外表，幻化成一个披着金色长发，穿着黑色战甲的美男子。这才是堕落天使应有的外貌，而非丑陋的兽。与布鲁斯一样，魔鬼本人也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我们希望你能回到世界王座上，阻止这场战争，”杰森直截地说，“毕竟，你才是地狱的真正君王。三宫魔根本不能与你相比。”
“原来是三宫魔，我还以为是谁……他不过是沉迷于自己女儿的一个位面恶魔，”路西法幽幽地说，“如果我回到王位上，算是为人类做了一件大事。我做事从来要求回报。与伪善的天使不同，恶魔讲求公平交易。人类，你准备好放弃你的灵魂了吗？”
“他的灵魂？不！”萨沙打断道，挡在杰森身前。
“我的灵魂？”杰森疑问。
路西法邪魅地点头，若要形容魔鬼本人的魅力，也仅能用这类词汇……听说人类之中有不少魔鬼的同情者，都幻想与路西法共度一夜。路西法用他那穿透性的目光看进了杰森的灵魂，很干净，他喜欢。
“与恶魔作交易，更何况是与我——魔鬼作交易，灵魂起步，上不封顶，”路西法微微一笑，“你有一个未经琢磨的灵魂，我欣赏你，人类。因此我只要你的灵魂。失去灵魂，你死后会直接堕入地狱，接受永罚。”
这与杰森的唯物世界观不符，却是这个宇宙的法则。失去人性，失去许多。失去灵魂，永劫不复。以一人的灵魂，换天堂之战早日结束，少数百万人死亡。他义不容辞。
“我接受，”杰森说。
“不！你不能，”眼看着路西法要将杰森的灵魂永远禁锢在地狱受罚，萨沙叫道。她的声音盖过了杰森，但没有用。杰森心意已决。
“那么跟我来，”路西法说着伸手点了杰森的胸口，这就是他们的交易了。晨星带领众人穿越冰层，往骸骨平原的方向走去。
骸骨平原布满人类碎骨，一望无际的森森白骨，血红的天际。其中一道阶梯上立着一个王座——在地狱语之中被称为世界王座。渡鸦本人被锁在王座之上，锁链缠绕全身，连脖颈也被锁紧，放眼看去只能见到远处地球满目疮痍。
“将一个女孩放在王座之上，三宫魔这算什么？”路西法嘲讽道，披风飘在黑甲之后。一阵风吹起他的金色长发，一时间渡鸦仿佛看到了一个天使。这个天使从天而降，要用神力拯救她于劫难。
路西法一挥手，渡鸦身上的锁链就尽数折断。他再挥手，渡鸦直接从王座上跌落，滚下石阶，倒在骸骨平原上。她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爬不起来。杰森下意识地扶住渡鸦，并没有多想自己已经失去灵魂的事实。
魔鬼本人一步步走上石阶，每一步都带着王者归来的气度。他重新坐到世界王座之上，斜靠着看了一眼地球。地球他并不关心，但与天堂的战争还是免了。虽然被逐出天堂，但他的职责是在地狱里惩罚罪人，而非征战。
“从现在起，地狱从地球撤兵，”路西法命令道，周围的恶魔不得不执行。三宫魔本人则仍在战场上不知情，但也快了。三宫魔虽有神力，但实力远在路西法之下，只能臣服。
“而你，人类，我能看出你想要寻找什么，”路西法指着杰森说，杰森仰头直视路西法，“你如果要关闭星际虫洞，彻底停止这场战争，就需要七大隐藏之力。鉴于你的灵魂已经是我的了，我又对它十分满意……”
“是吗？”杰森半是自嘲地说。
“一个失去灵魂的人，自然而然就获得了失信之力，”路西法拿出一个菱形吊坠，用念力让它挂到杰森的脖子上，“别忘了，你死后只能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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