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杰森说道。不知为何,他想起那本被布鲁斯烧掉的书《莫扎特书信集》,死亡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上面写道。杰森说,“我总是想和死亡交个朋友。”
“你不害怕我吗?”死亡这么说时眼神忧伤。
杰森摇头,他已经死过一次,这一次灵魂又归属地狱。如果他曾对死亡有恐惧,那么看到死亡本人的那一刻没有了,“人们都害怕你吗?”
“在万物形成之初,人们对于生或死都充满新鲜感和热情,并且都给予接待。那时候人们都乐意见到我,与我分享一切——不管在开始还是结束,他们会跟我讲述生命的体悟,”死亡缓缓地回忆往事,“但随着时间变换。死亡的概念变得不好了,人们不再欢迎我,厌恶我,逃避我。”
“我很遗憾,”杰森安慰道,他想象不出人们会对死亡本人做什么,她看起来弱小,却拥有宇宙里最强大的力量之一,“他们不了解你,他们只是对生命的终结感到无可奈何,无处发泄他们的不满。”
“然后我就罢工了,我不干了,我说,”死亡娓娓道来,她连说话也带着朋克风,“我不再收割灵魂。所有生灵成为永生,随之而来的是万劫不复的混乱和痛苦。人类这种生命体不足以承载永生。”
“无尽的生命里有无尽的痛苦,”杰森心里也有悲观的一面。
“后来有一个年轻人找到我,请求我回去工作,”死亡轻描淡写地说,“然后我就回来工作了,你知道吗?就这么简单,因为我知道不然会怎样。之后有段时间我变得冷酷、无情而易怒。我真的开始气恼了。”
“你为什么愤怒?”
“出生的时候人们感觉无比喜悦,就像是他们自己的功劳,而大多数时候并不是,”死亡继续道,“但死亡的时候他们却难过、震惊或悲伤,即使是他们自作自受,而有时候确实是的。他们是多么善变。”
“我第一次死的时候,也是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杰森叹息道,那时的他还没准备好接受死亡,他太年轻了。他是蝙蝠侠的搭档,他摆脱了哥谭的重力,他废寝忘食地求知,他……被小丑带走。
“有一天,我带走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看着我,眼神冷得像冰,遥远而自负,”死亡诉说着过往,“她说:‘你还想怎样?’仿佛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仅此一句,她深深地伤到了我,让我开始思考。”
杰森默然地听着。
“我决定每过一百年就变成一个注定那天要死的凡人,体会他的绝望,”死亡解释道,“活了第一天后,当我遇见自己,我对我自己说,我是一个铁石心肠,傲慢无礼的人——一点也不友善。”
“你学到了什么?”
“人死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会有点震惊,活着悲伤、愤怒或更糟,”死亡看向杰森说,声音里有一丝悲凉,“他们真的需要一张友善的面庞,几句宽慰的话语。或许人们没有准备好接受我的礼物,但它们仍然得到了它。前往无日之地的旅途遥远而艰辛,大多数人都会高兴能有个朋友作伴。”
杰森很清楚自己第一次死时,没有一个朋友相伴。他没有看见死亡,只有小丑的不绝笑声。或许他还没死透,注定要回来。
“最终,我们每人都孤身一人,”死亡说完了自己的故事。
“我明白了,”杰森并没有哀叹,而是像与一个朋友长谈,“我理解了你,死亡。你找到我,想要告诉我什么?我在寻找消亡之泪和第六注释,因为只有集齐七大隐藏之力,才能关闭星际虫洞,为被天灾进攻的地球寻得一线生机。你知道它们在哪吗?”
“天灾入侵,是的,我知道。自从天堂之战开始后,我就很忙,有太多亡魂要指引,”死亡并不着急地说,“我找到你想要谈两件事,一件是死亡本身,另一件是地球的救赎。我们都会谈到。那么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死亡的?”
“很久以前,”杰森决定从最早开始讲,是的,他总要从上万年前开始,“在原始的死亡神话中,许多的原始部落认为,人是不死的,人的死亡只是各种偶然性导致的结果。他们否定死亡的存在。”
“啊,我与他们谈过,”死亡的兴趣被撩起,“他们认为自己能逃避我。”
“但到了后来,人们对死亡,对你的看法就更精细了。预谋死亡即预谋自由,哲学是死亡的练习,死亡是哲学灵感的守护神。没有一个哲学家不思考死亡,”杰森微笑着继续道,“哲学家们都说自己爱着你。”
“那些哲学家们怎么说?”死亡问。
“我曾经最崇拜的哲学家苏格拉底,就要面对他自己的死亡,”杰森答道,看向公园的绿木深处,“雅典人判处了他死刑,但他气定神闲。他认为死亡不是无梦的睡眠,就是通向另一种生活的路。在那种生活里,他可以进行无穷无尽的哲学思考。”
“苏格拉底总是爱智慧,”死亡说,“即使濒临死亡。”
“与苏格拉底相似,伊壁鸠鲁也拒绝死后有来生的想法,”杰森继续道,这些哲学家曾是他的心头好,在他真正体会死亡之前,都读过了,“他也不觉得死亡可怕。他认为死亡是感知的终止,好的坏的都只有能感知到才有意义。所以死亡既不好也不坏,恐惧不存在只会妨碍人享受生活。”
“伊壁鸠鲁也是坦然,”死亡说,“以悲剧精神直视我。”
“……我原来也这么认为,”杰森说,用手捋了自己的头发,“我甚至认为,有的人害怕死亡,因为他们会错过一些想要体验的东西。但有趣的事情在人出生之前就有了,你也会错过。如果你对你出生前的事不感到错过了遗憾,那为什么会遗憾错过死后的事情?”
“我也不会遗憾错过死后的事,”死亡附和道,“人必有一死,这是人的生命状态的其中一种。死亡不过是一种转变,不应该区别对待。甚至应该庆祝我的到来。”
“但人要是15岁就死了,会错过60年的美好时光,”杰森一说起哲学,就不会停止,死亡坐在他身边聆听,“如果你说生命本质是美好的,那你就是高度重视生命的神圣。生命的内容如何,都不重要。仅仅是活着的事实,就足够美好。”
“但那对你而言还不够,是吗?”死亡说,“你不希望仅仅活着。”
“如果你认为生命的质量才是最重要的东西,那你应该区分充满美好经历的生命,和痛苦不堪的生命……如果死亡能给痛苦万分的存在带来解脱。有的人害怕的并非真正的死亡,而是所爱的人死去,”杰森说着又游离。
“你有所爱的人吗,杰森?”死亡突然说。
“我没有家人,除了萨沙,”杰森补充道,没有提起布鲁斯。如果布鲁斯死了,他本来会继承布鲁斯的衣钵,接受那黑色披风。但现在他不确定布鲁斯是否同意,既然布鲁斯恨他。更何况众神对杰森极尽索取,恐怕他会先于布鲁斯死去。
“但是……”杰森的声音逐渐下沉,“他们都错了,我也错了。苏格拉底和伊壁鸠鲁认为人死灯灭,但这个宇宙里居然天堂和地狱。人的灵魂死后有归属,而我的灵魂属于地狱。死亡对于我而言,将不是我渴望已久的无梦睡眠。”
“你将你的灵魂卖给了魔鬼?”死亡一眼看穿,“你是一个英雄,你不属于那。”
“是的,我还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我相信科技能解决一切问题,”杰森说,带着调侃之意,“你能想象一个认为天堂和地狱都是瞎扯的人,突然要卖掉自己的灵魂,这多么荒谬吗?我本来以为死了这一切就结束,现在魔鬼告诉我,要折磨我到宇宙终结。”
“你不是救世主,”死亡告诫道,“你不能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身上这种殉身追物式也是一种逃避死亡的方式,因为你亡命地求取你所要的东西时,更加忘记了死亡的存在。你对蝙蝠侠理念的追求,也是一种逃避死亡的思想。”
“因为在这个宇宙里,”杰森无奈地说,“死亡不是寂静安然地归于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成为生命本质的自然回归。如果是那样,人们就无需以世俗的眼光为死后劳神,就能以天地为棺椁,魂归自然。我并没有享受这的运气。”
“因为你是普罗米修斯,”死亡说出与萨沙一致的话,“你将新技术带往人间,注定受苦。人类最高的善必定是同罪恶一齐被买进来的,由悲凄之血泪与受苦来偿付。你却以悲剧精神勇敢地接受了。”
“你将这说得太崇高,”杰森说,“我只是一个人。”
“那你是拉奥孔,你告诫特洛伊人勿将木马拖入特洛伊,希腊保护神派出巨蛇咬死你,”死亡亦博学,描述起了拉奥孔的惨烈死状,“你被毒蛇缠咬而死时,用尽最后力气进行垂死挣扎,扭曲过程中发出可怕的哀号,绝望的呼喊,有千言万语却无力诉说。命运啊,为何如此?”
“我只是一个人,”杰森重复道。
“我同情你的命运,杰森,因此我会给你消亡之泪,它一直归我保管,”死亡终于说,“你可以将它拿去,去关闭星际虫洞。但是……”
“但是什么代价呢?”
“你死后会被人永久遗忘,没有人记得任何你的英雄事迹,”死亡忧郁地说,她皱眉,“墓碑被野草掩盖住。没人再记得这里埋葬着一个英雄。关于你的记忆彻底的湮灭,消散在风中。虽然这也救不了你的灵魂,你的灵魂属于路西法。”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英雄。
“那好吧,”杰森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死亡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在那写下一行字:“杰森·托德死后无人铭记。”
然后她的右眼流下一滴泪水,泪水凝结成水晶,便成了消亡之泪。她将消亡之泪轻轻放到杰森的手中,起身向公园深处走去,不见了踪影。
杰森回到曙光五号时才再见到萨沙,她一副迷途的模样,总算找到了他。萨沙一眼就看到了杰森手上的消亡之泪。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每一个隐藏之力都是至邪之物,要求所有者作出血的牺牲。
“这是消亡之泪,我们找到的第六大隐藏之力,”杰森微笑着说,“只剩下第六注释,我们很接近了。这是可庆祝的事,萨沙你怎么了?”
“这次又是什么,你又失去了什么?”萨沙问道,愣在原地。
“没什么,”杰森握住萨沙的手臂说,他想不出安慰的话,“我遇见了死亡,她给了我消亡之泪。代价是我死后会被所有人遗忘,不复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留下痕迹。萨沙,我不是一个英雄,不需要人们的景仰。”
“连我都会忘记你吗?”萨沙说着,关闭了她的眼泪模拟器,她不会在杰森面前落泪。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杰森说,上前抱住了萨沙,她的仿生体在微微发抖,“无论天堂地狱还是宇宙奇境,无论我去到哪,是生还是死,我都不会忘记你。这就够了,我们不能要求太多。”
“你拯救了地球,人们却遗忘了你,”萨沙说进杰森的肩膀,“这个宇宙里,正义何在?”
“嘘,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杰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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