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德从来没见过康斯坦丁这么生气过。
他一走进屋内，就用脚狠狠关上了门。房门撞在门锁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连带着门框都抖了抖。泽德看向与康斯坦丁一同回来的查斯，眼中闪出询问的光。但查斯冲她耸了耸肩，意思是“别问”。
泽德挠了挠头，盯着在康斯坦丁的暴力举动下还在不断颤抖的房门。但她还没来得及担心这扇老旧的门会直接从门框上掉下来，就听见走廊对面的房间传来一声怒吼：“你个狗日的杂种会不会好好关门！冲谁撒气呢！”
康斯坦丁对此没有理会，他只是将手上两个沉重的行李箱重重丢在地上，连风衣都没来得及脱，便瘫倒在座椅中，狠狠抽起了烟。
泽德看着康斯坦丁被气成这样，默默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风凉话。
而走廊里也突然传来踢里哐啷的脚步声，紧接着，他们屋外又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拍门声。
哐哐哐哐哐——
“你个从你爹屁/眼里喷出来的杂种！竟敢摔门把老子的玩宠吓得直哆嗦！兴致都被你吓没了！快点滚出来给老子道歉！”
泽德眨了眨眼。这话挺粗俗的。而且意味深长。这人听起来也不怎么好打交道。如果有的选，她不想成为开门解决问题的那个。
但康斯坦丁一动不动，他只是默默吸了一大口烟，死死盯着门的方向，一言不发。
于是泽德将目光投向了老好人查斯。
可惜老好人查斯这次并不是很想当好人，只见他明显翻了个白眼，又摇摇头，这充分表示拒绝。他们只好一同再将目光投向康斯坦丁。
毕竟，康斯坦丁才是关门事件的始作俑者，这个问题不交给他来处理，还能交给谁呢？
康斯坦丁抬起眼，香烟猩红的火星映在面庞，缭绕的烟雾下投来无比阴鸷的目光，那目光比毒品贩子的头目还要狠厉。
泽德不禁打了个寒战，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让这副模样的康斯坦丁去对付普通人，天知道他会不会把整间旅馆炸了！
她只好用乞求的目光再次看向查斯。查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终于站起身，走向屋外。
但就在查斯打开门的一瞬间，康斯坦丁却解下了脖子上的领带，用双手扯在胸前。宝石蓝的领带被扯得笔直，像一根绳索，或者一只箭。
这只箭以手为弓，弦如满月。
康斯坦丁嘴里嘟囔起某种拉丁文组成的咒语，因为他还叼着烟，所以那声音含糊不清。
可即便含糊不清，咒语也始终是咒语。魔力蕴含在文字中，而不仅仅是发音这个表象。
康斯坦丁的咒语很成功。湛蓝的领带一瞬间便充满了魔力，它听从康斯坦丁的号令，绷紧每一根丝线，拉起每一条纤维。又顺从康斯坦丁的目光，骄傲地挺起脊背——
一切都蓄势待发。
泽德感受到空气中波动的魔力，粘稠得好像暴风雨前的空气，她不禁摒住了呼吸。
只听见嘣的一声——领带弹射起飞，直直飞向门缝。
查斯刚打开一条门缝，粗鲁的陌生人冲他直直地伸出一只拳头。查斯偏过脑袋想要躲开，可一道亮眼的蓝色竟然率先划过他的眼，然后拦住了那只不知好歹的拳头。
陌生人的拳头被柔软的领带包裹，这让他惊讶中愣了神。
可纤细的领带又调整角度，滑落至陌生人的手腕下方。下一秒，一个发力便将陌生人掀倒在地。
查斯借机一拳锤在这家伙的脸。“滚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唔——唔——”陌生人挥舞着双臂，想推开身上的查斯，但他却做不到——
不仅做不到，他此时连发出声音都困难。因为那条蓝色的领带，像一条游走的蛇，迅速顺着这家伙的手臂，爬至他的脖颈间。
在那粗糙、布满颈纹的丑陋脖颈上，领带瞬间收紧、打结。
陌生人开始窒息。
慌乱之下，这人用手指摸索着领带与皮肤的边缘，脸却越涨越红，他张大了嘴，肺部不断起伏，试图打通那通往外界的气管通路，可惜这条通路被领带束缚得死死的——
他又用尖利的指甲嵌入领带缝隙，布满血丝的眼珠都快从眼眶里迸出来，他的手指划来划去，不惜抓破皮肤也要撕扯那条领带，然而只是徒劳——
领带越收越紧，他的脸也越涨越红。张大的嘴没有传出一丝吐息，只有一条鲜红的舌头半耷拉着吐出嘴外。
他快死了。
“约翰——你在做什么！”查斯惊呼，“你快杀了他了！”
康斯坦丁没有回答，他只是抽着烟，阴恻恻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句躯体，看着那不自量力的家伙正不断在走廊的地板上扭动、抽搐，无声大喊。
“约翰——你冷静一点——你不能——”随便杀人！
查斯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地板上那具身体最后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翻个身，然而很快拧在半截，不动了。
查斯惊得说不出话，他眼睁睁看着这个方才试图挑衅康斯坦丁的家伙，如今却只能在地狱里被魔鬼挑衅。
无论怎么说，这都太过了！
“约翰——你为什么——”
“康斯坦丁你突然发什么疯——你不能乱杀人——”
“闭嘴，查斯！还有小泽，先别喊，听我说...”康斯坦丁冷静地吐着烟，“如果我告诉你们，对面房间里那个‘玩宠’，其实是这家伙的继女，今年才八岁。而我们救了那个孩子，你们会不会好受一点。”
“什么？”查斯眯起眼，“可你怎么知道——”
“魔法，我说过很多次了，这是名为魔法的艺术。而我说的没有半句假话——这家伙是个混账，完全该死的混账，看他胳膊上的针孔，也像是嗑了不少...所以这家伙死掉，没有一个人会为他感到惋惜的，甚至洛杉矶还应该感谢我为他们除了一个害虫。”
“但这还是有点...”泽德揉了揉额头，“约翰，你今天怪突然的。”
“没什么突然的，”康斯坦丁说，“我用的领带是朱利安的，那家伙也是个混账。让混账去对付混账，让杂种来解决杂种。混帐的领带就在手边，而杂种也就在眼前。情况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是顺手而为的事了。”
“......这叫顺手？”泽德疑惑地张大了嘴，“听...听起来...你和那个神经病的感情进展不太顺？”
“亲爱的，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了，何谈进展？”康斯坦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坐回座椅，开始抽下一支烟。
查斯似乎终于接受现状，开始在走廊里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似乎正发愁该怎么处理这句尸体。
因为，处理尸体从来不是大名鼎鼎的康斯坦丁大师该操心的事。查斯一边闷闷不乐地在心里抱怨，一边奋力扛起尸体——假装这只是一个街上醉鬼，然后缓步走向他的车。
康斯坦丁在查斯身后关上门，门锁咔哒扣上，他才重重叹了一口气，看向泽德，语气中仿佛有千分疲惫。
“小泽，你知道我为什么始终和查斯做朋友吗？”
“呃...”泽德想了想，“因为查斯是个好人，他很包容你？”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必须被包容才能做朋友...”
“嗯...其实以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是这样的。因为你真的很难伺候...”
康斯坦丁冷笑一声。“亲爱的，那是我用来推开某些不想理的人的手段。而对于朋友——我向来很擅长交朋友，可保持友谊才是难点。一方面是我的朋友总是会离奇身亡，但我每次都会为他们复仇；而另一方面，我的有些朋友可能会变得不那么朋友，他们会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因此，我每交到一份新的友谊，总是要慎重考虑这一份友谊究竟值不值得保持...又会不会背叛...”
“你今天到底想发表什么观点，哲学家康斯坦丁大师？”
“我想提醒你，小泽，不要堕落——永远不要堕落。你要像查斯那样，始终保持正直善良。这样，你就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也永远不需要考虑把枪口指向你，就像我永远不会考虑伤害查斯那样。所以，保持善良的本性，不要堕落。”
“约翰，你今天这副啰里啰唆样子，简直像个老大叔，这让我怀疑你在你的前男友那里到底遭受什么打击了...”
康斯坦丁没再回复，只是阴沉着脸继续抽烟。
房间在静默中缭绕起烟雾。泽德甚至觉得呛人了。
她方才打算去开窗，房门却先她一步打开。查斯处理完尸体走进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嘿！看看我在对面房间里找到了什么，约翰说的还真一句不假！”
小女孩干枯又瘦弱，泽德对这个天降幼女感到手足无措，因为她年纪轻轻，还没打算开始带小孩。
而查斯似乎看出来她的犹豫。
“喂！这个小姑娘太可怜了，我们不能把她丢在这里吧！”
泽德重重叹了口气，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投降。康斯坦丁冲她投来意有所指的目光。
瞧瞧吧，我就说查斯是实打实的好人。
泽德翻了个白眼。嗯嗯嗯约翰大善人还真是交朋友的小能手呢！
康斯坦丁终于笑出声。泽德也牵起小姑娘冰凉的手。
查斯和泽德都是好人。康斯坦丁用力地揉了揉小姑娘乱糟糟的头，思绪却忍不住飘向远方。那么卡莱布呢？卡莱布是好人吗？
那个他曾经用心爱过的混蛋，难道果真就是坏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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