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不肯被福利院里的坏老师亲,咬那个老师的手指,被气急败坏的男老师甩到了地上,眉头被床头柜磕破了,大黄闻到他的血味,从窗户里冲进来撕咬殴打男老师,救下了他,阿姆踩着三轮车火急火燎地把他送到医院缝合伤口。
那个时候最喜欢生病了,生病的时候阿姆会给他做豆腐小馄饨,还允许他不写作业,除了病房里没有大黄陪自己玩,其他什么都很好。
从此眉毛上就多了一道疤,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笑话他是坏海贼,不止不和他玩。扮家家酒的时候还经常把他当坏人要来打他,他比同龄人矮小太多了,谁也打不过。
大黄那个时候年纪很大,被男老师踹伤后,没办法陪他玩了,他就只能钻进狗窝里抱着大黄取暖,在路灯下写作业,直到阿姆捡完垃圾回来把他从狗窝里抱出来,喂他和大黄吃饭。其实也不用喂,他虽然还不太会拿筷子,但和大黄吃饭速度一致——风卷残云。
周末的时候姐姐从寄宿初中放学回来,看到他眉毛上的疤,抄起菜刀冲进男老师的宿舍,当面砍断了男老师的床板抡了他十多个耳光,把男老师对小朋友们干的事写成大字报送到妇联幼保协会,直接把男老师扭送进了局子。
那个时候姐姐也不过才十三四岁,不知道她怎么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的。
她神往地看着拷走男老师的警察叔叔们,坚定地说:“新新,姐姐一定练好身体报考警校,我一辈子保护阿姆保护你。”
……
手术室里,细细密密的针线在他脸颊上的伤口里穿插,笱一新深陷于麻醉,唇角微微扬起。
那时他还不是什么劣O,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天天让阿姆对着光掉的电饭煲犯愁的小饭桶。
住院是常事,他总发烧,频率只比姐姐低一点点。
印象最深的,九岁的时候,阿姆老了,捡不动垃圾了,兜里的钱越来越少,他又染上春季流感,高烧不退,却连盐水都挂不起。
他和姐姐有偷偷听到过,阿姆在诊室里跪在医生跟前,求医生通融给他们赊账,求医生网开一面救救他。
那天刚成年的姐姐溜去黑市卖了血,坐公交车赶回医院,把钱全给了阿姆,说是她参加英语比赛奖来的。
可是姐姐因为身体弱,经常缺课,没有那么拔尖的成绩,阿姆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了。
他在病房里烧得迷迷糊糊,听到阿姆在骂姐姐,“新新让我操心就算了!你也要让我操心吗!你只是个小姑娘啊你去卖什么血!你这是在要了我的命啊!”
姐姐说,“阿姆,你知道我身体不好,连学校里体检的医生都说我这个人短寿,但是新新不一样,新新比我健康一点,他能给你养老……”
他又烧迷糊得晕了过去,依稀听到阿姆说,“国家发展起来了,老百姓都有钱了,我把你们俩捡回来,是因为缺养老金吗!”
昏迷之前,他想,他长大以后一定要当一个好医生,让阿姆和姐姐都活得长长久久,永远陪着他。
……
麻醉隐约变浅,痛意逐渐苏醒,笱一新却仍然微笑着,眷恋地望着旧忆里斑驳的槐花树。
那是许多稀松平常的午后,他坐在小板凳上愁眉苦脸地写口算天天练,阿姆坐在他身边做针线,把姐姐的旧衣服改小了给他穿,大黄趴在阿姆脚下的槐树荫里,咬毛线球咬累了,团成一圈睡大觉。
忽然门口传来“咔嚓”的拍照声,他和大黄立即窜起来,飞扑进从大学放假回来的姐姐怀里,大黄能要到三个姐姐从学校食堂打包回来的肉包子,他就只会被姐姐抱着胳肢窝端起来掂一掂,听姐姐嫌弃地说:“阿姆你不许再喂新新吃这么多了,这么胖以后哪有小姑娘喜欢啊。”
阿姆会一边帮姐姐编起长长的头发,一边帮他说话,“新新怕冷,是衣服穿得多。”
就是就是,吃得不多。
他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趴在石凳上玩姐姐的长发。
那时每一天都很漫长,但每每等到阿姆捡完垃圾回来,等到姐姐放假回来,他就觉得一天的光阴都是温暖的,大黄也会汪汪地应和他。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粉色云云背带裤,因为姐姐小时候从福利院分到的旧衣服都是粉色的,阿姆也只能在粉色的基础上给他改衣服。
他想要黄色的、画着威风凛凛的孙悟空的背带裤。
不过他不会和阿姆姐姐说,买新衣服太贵了,像好看的风筝一样贵。虽然其他小朋友都有,但他没有也可以。
他只会悄悄和大黄说他喜欢的东西,大黄会嗷呜嗷呜地认可他所有的嘀咕。
只是大黄越来越老了,好多毛毛都白了,有时嗷呜不动,只会舔舔他的脸。
他和大黄是永远的好朋友。
可是一天早上,他怎么也叫不醒大黄,急得嚎啕大哭。
直到姐姐撒下最后一捧黄土,他才在纷纷扬扬的槐花中知道,原来世界上没有什么永远。
阿姆从他的头发上摘下的那些槐花,最终落回了阿姆身上,回光返照之时,阿姆在病榻上告诉他,“捡到你时,你说你叫一新,说你有妈妈、爸爸、太奶奶、太爷爷,说家里有兔兔、猫猫、大黄……新新,人要落叶归根,你要找到你的家人。”
“阿姆呜呜呜……阿姆你就是我的家人,你和姐姐就是我的家人呜呜呜……你不要走呜呜呜阿姆我害怕,我害怕……”
任他泪如雨下,留不住老去的生命,留不住阿姆温柔的触摸。
阿姆看着门边请假赶回来的姐姐,笑着对他们俩说:“别怕……宝宝,别怕。”
槐花树在春日里繁茂,把他们俩从婴孩时期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阿姆,只是普通的保洁员的阿姆,爱人和子女都在一场矿难中丧命的阿姆,为了养活他们姐弟俩沦为拾荒老人的阿姆,落叶归根入了槐池故梦,去寻她的亲人了。
……
麻醉的失效让浑身上下无孔不入的疼痛刺得笱一新在梦魇里挣扎,纯白的槐花碾做遍地黑血,福利院倒闭,他被拐/卖、被鞭/笞、被围殴、被拯救,反复的一次次手术,一次次剖开他的身体又缝合,一次次痛不欲生地在病床上掉眼泪,被姐姐哭着抱进怀里安慰,一声声地和他说“新新一定要坚强,新新一定要活下去,新新最厉害了”。
笱一新“唰”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呼吸着,仿佛还能看到刚考出警官证的姐姐跑进抢救室里把警号念给他听的笑靥。
他撞入了牧乐时的视线里,痛意模糊得他看不清牧乐时的模样,只觉泪眼朦胧,终究泣不成声。
“阿姆呜呜呜,姐姐啊啊姐姐……我也想放风筝,姐姐呜呜呜……”
一场故梦自冬日做到了阳春三月,心力交瘁的牧乐时俯身抱住了终于苏醒的笱一新,泪水滴落在他的肩窝里。
“好,哥哥给你做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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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虽然是小土狗,但大黄、阿姆和姐姐都是把笱一新当橘猫养的。
橘的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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