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里加鲁特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强的男人。
在这个世上,你说自己最懒、最馋、最坏、最刁,会有一大群人赞同你,并坚持自己才是那个最懒、最馋、最坏、最刁的人,要和你抢畜生界的冠军宝座。但如果你说自己世界最强,先前赞同你的人会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你,恨不得把你扔到垃圾箱里自生自灭去。
这是嫉妒!
里加鲁特虽然自负,却也聪明,他觉得自己最强,从来不表现在言语中——从来只表现在行动里。
他三天两头找伊斯力干架,然后基本每次干架都在开始时被打断。
“狮哥过来帮下手,这操//蛋的觉醒者太难对付了。”
“狮哥干嘛呢?圣都这边新出了一批舞姬,可正啦!听说还有萝莉,嘿嘿……”
“哟,伊斯力也在啊,走走走,我带你们去看一个贼有意思的妖魔,会说相声的那种!邦邦响!”
……
里加鲁特感到很无奈。
他理解不了啊,追求强大,坚守荣誉,依凭所信仰的法则活在世上,世上还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事吗?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可是事实是,整个组织中,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把这些东西看得比天还要大比地还要重,其他人都在愉快地忙活自己的事。
他觉得很孤独。
人一孤独起来,就容易做傻事,里加鲁特虽然不傻,可并不代表他不会做傻事,事实上他一旦做起傻事来,那效率比其他人厉害多了。
他对伊斯力发了黑函。
其实在发黑函之前,里加鲁特也深思熟虑过,思虑的内容和未来那些为了他事故意发黑函的战士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值不值得”“道不道德”“操//娘的,组织该不会送错人吧”“迪妮莎给我死”之类的问题。里加鲁特自然不能免俗。于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失眠了,睁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睛硬挺到天亮。
清晨,伊斯力没有来。
中午,伊斯力没有来。
傍晚,伊斯力没有来。
于是,里加鲁特就坐不住了。放眼整个组织,他的耐性都是在最差的那一档——所以他有着快得吓死人的速度。耐性最差所以速度最急,这应该很好理解。
与他不同的是,排名第三的达夫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至少在面对那个天才小女孩时是如此。
傍晚一过,里加鲁特往自己的嘴里扔了两个小糯米丸子,就当作是补充能量了。然后,他释放妖力,加速疾跑,好似一匹发情的公马,一口气从自己的负责地跑回了组织。组织的小女孩训练生见到一蓬黄花花的沙雾旋转跳跃着朝自己卷过来,纷纷吓掉了魂,有的大喊“妖魔”,还有的知识面比较广博,叫的是“觉醒者”,剩下的几个蹲在角落里哭了起来,依稀可以听到几声“爸爸妈妈”的呼唤。
里加鲁特懒得理她们。
他对女人没有兴趣,对小女孩就更没有兴趣,即使这些小女孩未来会成为他的战友,他也不在乎。里加鲁特的眼睛不小,视线却很狭窄,茫茫天地之间,能入他的眼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伊斯力就是其中一个。
他自己则是另一个。
现在,他像暴风一般卷到了组织,给组织带来了一场微型骚乱,黑衣人没有办法,只好一边在心里叫着“操//蛋”一边安抚这些六神无主的小姑娘们。等到骚乱平息下来后,领头人用睥睨的眼神看里加鲁特,并问他:“里加鲁特,你在做什么?”
里加鲁特心绪起伏,声音也在起伏:“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两个人于是大眼瞪小眼。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领头人打破了沉默,霸气地指挥里加鲁特:“回去!”
里加鲁特说:“不。”
他性子一向倔强,这点在组织人尽皆知,可知道是一方面,直接领教则是另一方面。其实这么多年来,领头人一直避免和里加鲁特正面冲突,毕竟谁也不想被一个刺头儿扎得满脸针,里加鲁特也非常“知礼谦逊”,从来都只找伊斯力的麻烦,不找其他人的麻烦。
说起来,这一次,还是他第一次和组织的负责人对着干,里加鲁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有点小激动。毕竟挑战强者是他的宿命,领头人虽然不是强者,却在组织这个小小的王国里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权威是男人的春//药,里加鲁特现在的状态就跟磕了药差不多。
激动,亢奋,紧张,坐立难安。
他难安了一会,突然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这不对劲的地方可大了:第一,他是来挑战伊斯力的,第二,他现在挑战的不是伊斯力,而是一个遮头掩面的黑衣人,第三,他在干嘛?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神思流转之间,里加鲁特十分难得地检讨了一下自己的失误,然后,又更加难得地对领头人表现了一下自己谦逊守礼的隐藏特质——他挠了挠脑袋,说:“对不起啊,不是找你。”
领头人声音沉沉:“我知道。”
里加鲁特当时就想,你知道个啥了?
这里不得不提到里加鲁特这个人的性格,他性格有两个特点,粗略地划分的话,一是倔,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二是急,能用十分钟干完的事,就不要用一小时来完成,打觉醒者,他永远是冲在第一位的那个。
这样一个又倔又急的人,在组织这个温暖的大家庭里,真是人见了人愁,鬼见了鬼慌,神见了神怕,也是活该伊斯力倒霉,是啥排名不好,偏偏是第一。于是无形之中,替大家伙分担了绝大部分的压力。如果组织的战士有宗教信仰的话,高低得给伊斯力早晚上一炷香。
领头人当时心里就有点怵。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保持一下首领的威严的,于是攥起拳头,放在下巴上,摆了一个很深沉很炫酷的姿势,再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像老痰未清,让有洁癖的人想要猛击他的后背。最后,他抬起眼,目光幽幽,似无水枯井,让人看了背后一凉,降温效果十足十。
完成这一切后,他说:“里加鲁特,你太放肆了!”
里加鲁特抿唇不语,于是领头人也不知道他这样是在用沉默来接受自己的批评,还是偷偷在心里骂娘。
幸好,他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里加鲁特就说话了。
“我要见到伊斯力,我只要见到伊斯力。”
那时正是傍晚时分,金色夕阳像一副辉煌的画卷般笼罩大地,世界于是朦朦胧胧、似真似幻,里加鲁特立于真实与虚幻的交界处,用最轻的嗓音说着最坚定的话语。他眼睛半睁,银色的瞳孔像滤过冰凉海水的珍珠,在黄金色的光线下褶褶生着辉芒。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个世界里的人,或许他应该去往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赞赏勇气与忠诚的世界,而不是如今这个,把仇恨与杀戮当作人生唯一目标的世间。
领头人列莫托低咳了一声。
当时列莫托的内心,其实是非常复杂的。作为一个惯常发号施令、决定数百万人生死的首领,他本能地想要说些什么,来表现一下自己的威严。可是他偏偏遇上了里加鲁特这个硬匝,软的不行,硬的他比你还硬。于是,本来就很秃的脑袋愈发得清澈明亮了,愁啊。
那件事,他到底该怎么告诉里加鲁特呢?
列莫托在心里谨慎地挑选着自己的用词——“亲爱的里加鲁特……”排除!绝对不行!“小里加鲁特,请让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伊斯力他……”也不行,太软了。“里加鲁特,回到你自己负责的区域去,谁准你四处乱跑的?”他要真这么说了,里加鲁特能跳起来跟他对打。“里加鲁特啊,接下来,我要告知你一桩不幸的消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嗯,就这个吧。
“里加鲁特啊,接下来,我要告知你一桩不幸……”
这话一出口,里加鲁特的神色就变了一变,具体来说就是,本来就很白的面颊愈发得白了,像被浆洗过三十一次的麻布一样。他倏地抬起眼,用一种平静中夹杂着震撼、冷酷中潜藏着悲痛的复杂眼神看列莫托,说:“伊斯力他……死了吗?”
列莫托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里加鲁特于是愈发得震撼与悲痛了,咬牙道:“他……他居然觉醒了!他居然这么快就觉醒了!”
朦胧之中,里加鲁特产生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尽管他内心之中对伊斯力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气,可在潜意识里,他还是认为伊斯力必然会是所有男战士中最后觉醒的那一个。尽管里加鲁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现在,伊斯力觉醒几成定局,挑战强者的夙愿还能实现吗?里加鲁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苦恼过。他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战士和战士打,很公平。觉醒者和觉醒者打,也很公平。
战士和觉醒者,很不公平。可是伊斯力已经觉醒了,他该怎么办?要不……也觉醒算了?
那一瞬间,仿若朝霞初升、浓雾散去,世界清晰而透亮,天地就在人的眼前,里加鲁特豁然开朗,他的手已经扒在了人生的新大门上了,只需要用上一点点力气,这扇门就会为他而敞开。
吱呀——
列莫托又咳了一下,眨眨眼睛,咽进去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不,伊斯力他没有觉醒……他变成女人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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