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感如星辰坠落天际,在里加鲁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苦笑一声,还是决定放下这些无谓的思虑,只把心思放在当下的世界。很快,随着脚步声的响起,距离越缩越短,203号房间的大门近在眼前,他伸出右手,轻扣在亮晶晶的黄铜把手上,往下压,咔哒一声响,木门开了。
看清楚屋内情况的那一刻,里加鲁特情不自禁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他之所以倒退,完全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过惊人:窗户上的琉璃片不翼而飞,两扇木框子沉默地对望着,红漆茶几四肢朝天,摆好的瓜果茶水满地都是,挂在床上的帘子似乎被人粗暴地虐待过,裂缝绵长如河道。里加鲁特觉得他与伊斯力共同居住的房间正在瑟瑟发抖,低声做着悲哀的呻/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死的,这里究竟进来了几个土匪啊?!
他怒气冲冲,却没忘记脑中的经验,跨前一步,迅步来到窗前,往下望去,下方沉沉如墨,寂静得听不见犬吠之声,空无一人——除了伊斯力,正在往二楼爬来的伊斯力。
“……”里加鲁特无言地看着身手矫健的伊斯力,过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可以走大门。”
“我想锻炼一下自己的新身体。”伊斯力说。
伊斯力三下五除二,借助墙壁上凸起的砖块,一跃而起,左手攀至窗户边缘,整个身体悬在空中,看上去很是危险——但他们的房间在二楼。里加鲁特懒得再看下去了,他对赤条条的女人身体并不感兴趣,纵使春光入目,心亦不起波澜。
他来到自己的床边。
他抬手,抓住帘子的一角,往相反的方向用力掀开,只听“嘶拉”一声响,裂缝如被洪水冲开的河道,不可避免地增大了面积。帘子甩落在地,铺满丝绒被褥的大床出现在里加鲁特的视线之中,与床一同出现的,还有如今正躺在床上的那个小女孩。
莉芙露尖叫起来:“你干嘛?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里加鲁特再度倒退一两步,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在床上打滚的莉芙露,他开口,声音微颤,如夜风中巡逻的飞蛾:“莉芙露!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躺在我的床上!”
莉芙露伸了个懒腰,胳膊支起脑袋,侧着身,满不在乎地看着里加鲁特:“吵死了,睡个觉而已,你却叫得跟我觉醒了一样。”
“这是我的床。”里加鲁特再度申明主/权。
“现在是我的了。”莉芙露勾唇一笑,“你可以睡地板呀。”
里加鲁特气得脸颊发热,新任No.1莉芙露娇蛮又霸道,里加鲁特讨厌这种性格,哪怕它的承载者是个女孩也一样。在组织的时候,他深明一旦跟莉芙露扯上关系,就会变得跟达夫一样愚蠢的道理,所以能避则避,甚少互动,于是双方倒也相安无事。但这次,是莉芙露主动找上门来了,还霸占了他的床……她到底想干什么?
里加鲁特泄气地坐在沙发上,他考虑过揍莉芙露一顿,但那张乖巧无辜的脸又让他心有顾忌,下手艰难。
“你好呀,莉芙露。”翻窗进来的伊斯力和莉芙露打招呼。
“不好,伊斯力前辈,一点也不好,”莉芙露坐起身,撅起嘴巴,忧愁地摇头,“你看,我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却一点好玩的也没找到。实在太过无聊,只好在房间里练了会剑术……”
就知道屋子是她弄乱的!里加鲁特愤懑地想。
“你的剑术越来越好了。”里加鲁特觉得伊斯力嘴里得含了五斤蜂蜜糖,才能说出这句言不由衷的话来。
莉芙露把手放在脑袋后方,一下子跌在床上,身体几乎被泡沫般柔软的丝绸褥子所吞没,她哀声道:“生活是多么得无聊,除了杀,还是杀,那些妖魔千篇一律,连求饶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讨厌,讨厌呀!”
里加鲁特臭着脸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抱怨你的无聊人生的?”
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没事赶紧滚,老子要睡觉!但天资聪慧的莉芙露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随意地扫了里加鲁特一眼,鼻子轻哼一声,又往被子里挤了挤,这才慢吞吞地说:“当然有要紧事了,唉呀,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呢,真该死,记性怎么会变得这么差?明明我也只是个小女孩呀……”
此时,伊斯力正在穿衣服,听到莉芙露与里加鲁特的对话时,不由抿嘴一笑,目光却有些忧愁,不过这忧愁很快就被无边夜色所吞没,看不到痕迹了。
“说重点啊,”里加鲁特说,“你以为你在和你的小姐妹嗑瓜子开茶会吗?我们是战士,正在执行公务的战士。”
莉芙露柔情款款地看着里加鲁特,末了,说:“你的床好舒服呀。”
……里加鲁特好不容易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这家旅馆的床是不错,”伊斯力已经穿好了衣服,“你可以单开一间,一个人想怎么在上面滚就怎么在上面滚。”
“可我更喜欢在别人的床上滚,”莉芙露像一条被冲到岸上的鱼一样翻动着自己的身体,“别人的床总是比我的床要舒服。”
里加鲁特说:“那你滚吧。”
莉芙露抿唇一笑,霎时间,艳春色绕满颊,里加鲁特却无心欣赏风景,只觉厌烦,幸好,莉芙露终于谈到了正事。
“列莫托让我来带你们两个回去,说有重要的事对你们讲,”莉芙露从床上坐起,手指支着雪白的下巴,“喏,就是这样。”
里加鲁特心中却是一惊。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便把心中的疑惑给说出来了:“为什么是你?你既不是我们的负责人,也不是组织的干/部,你只是一个战士而已,无论怎样看,这项任务都不应该派到你的头上……”
他越说下去,莉芙露唇上的笑容越发浓郁,宛如花蕾在月光里徐徐绽开,里加鲁特却莫名觉得这笑容带有几分血腥味。血腥味,战士身上永远也去除不了的味道,而这个小姑娘正是战士中的战士,所以她身上的血腥味分外浓郁。
“你还有三句话的机会,列莫托说了,”莉芙露摆出一副与她本性不符的正经表情,“拖延的话语若超过七句,我就有了动手讨伐你们的资格。”
里加鲁特不说话了。伊斯力却笑了起来:“是么?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把这个命令告知给我们呢?”
莉芙露说:“不可以么?”
这话的语气娇怯怯,还带了点委屈,真是十足十的撒娇意味,莉芙露双手交叠,皱了皱鼻子,叹息道:“可我真的不想杀掉两位前辈呀……别看我这样,心也是柔软的呢。”
里加鲁特冷着脸说:“看不出来。”
“当然看不出来,我的心藏在骨头与肉里,你怎么看得到?”她的语气转为忧愁,“其实,我都把事情做到这一地步了,目标也好,计划也好,你们都应该看得出来吧……”
里加鲁特依然冷着脸说:“看不出来。”伊斯力微笑不语,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莉芙露难得地被噎了一下,她不满地咳嗽一声,用一种宣布爆炸大新闻的口气,庄重地说:“我和达夫打算成为觉醒者。”
说完这句话后,莉芙露沉默下来,一语不发,只是用那双闪亮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他们两个,好像十分希望他们能给出她想要的反应。
但里加鲁特和伊斯力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里加鲁特有些焦躁,“我们之间终究要分出个高下来,否则长夜漫漫,我却无法入眠。”
“其实,对战士而言,强弱是最不重要的事吧,”伊斯力好脾气地微笑着,“我们也不是为强弱而生的。”
“我不这么认为。”里加鲁特固执地咬死了自己的观念。
伊斯力反应平淡:“我知道。”
他们两个人交谈融洽,似乎已经忘记了身边的莉芙露的存在。莉芙露脸颊微红,睁大眼睛,茫然而不满地左看右看,逐渐焦躁起来。但谁也没有理会她,连同她刚才说出口的那句话,好像都只是无足轻重、不值一提的东西罢了。
里加鲁特说:“你手里还有没有零钱?”
伊斯力摸索起来:“好像还有一点,你要买什……”
“喂!!”莉芙露终于尖叫起来,“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什么意思?我和达夫打算觉醒了、觉醒了!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里加鲁特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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