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看来李斯还想着把嬴游从火坑里拉出来,让他为大秦奉献一点明面上的功劳。

嬴游摆了摆手,对家仆道:“劳烦你去李斯府上跑一趟。”

他将一张帛纸从几叠竹简底下抽出来,递给那个家仆:“帮我把这张图纸交给李斯。”

帛纸之中,绘制的是嬴游曾经设计过的兵器样例。若是李斯看得满意,到时候再精进生产也不迟。

李斯回信的同时还捎来了一则消息。看到竹简上写的字,简直抑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

嫪毐竟然与太后私通,而且有了两个孩子。

在嬴游心中盘桓许久的猜测终于得以证实,果然是因为私情。否则就算他日日当牛做马,也爬不到长信侯的位置。

李斯是抓准了时机才把消息放出来的,应该不止他一人知道这个秘密。

又闲了下来,嬴游总算能安枕而眠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明日的朝堂上将会更加精彩。

第二日上朝之时,气氛异常沉闷。嬴游环视四周,见渭阳君不在,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而嬴政似乎也不急着议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大殿外走来一个人,披麻戴孝,一袭白衣,是渭阳君。

他的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嬴游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他越过众人,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架在了嫪毐颈上。

“嫪毐,你扰乱朝纲,私自杀人,按我大秦的律法,当斩!”

他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嫪毐瞬间慌了神,眼睛四处乱瞟着。

“不仅如此,他还和太后有——”

话音未断,却传来了骨肉分离之声。只见嬴政手起刀落,竟然将渭阳君的一条手臂砍了下来。

秦王剑上,淌着殷红的鲜血。秦王震怒之态,嬴游还是第一次见。嬴政的眼球爆出,上面布满了血丝,他近乎疯狂地啸吼道:“私自携剑上殿,当严惩不贷!”

渭阳君想不到他做出这样的事情,面上除了不解,还有极大的悲愤。难道秦王当真是如此袒护嫪毐?

他气得拂袖而去,大殿中寂静无声。嬴政将剑插在了地上,而后便离开了。朝堂上响起一阵闹哄哄的议论之声,而嫪毐却掩饰不住地得意洋洋起来。

看来大王是向着他的,这渭阳君只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嫪毐幸灾乐祸地笑着,丝毫不顾身边人的窃窃私语。

但凡是个会动脑子的人,也应该猜到渭阳君后半句要说的是什么。嫪毐的事已经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简直可笑至极。

看来嬴政还是顾及太后的面子,不希望将此事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可怜渭阳君后半生,只剩下一条左臂了。

回府的路上,嬴游又见到李斯。李斯面色凝重道:“嬴虞跑到魏国去了,这恐怕不妙啊。”

嬴游知道他指的是谋反一事,但他更希望与此事撇清关系,于是便推辞道:“客卿大人,公子虞去往何方,与何人为伍,皆不在我能管辖的范围之内。嬴游不才,对此事无甚高见,也请客卿莫要再说与我听。”

李斯淡淡笑道:“好。公子前日派人交与我的草图,我已呈给大王和兵匠,他们都甚为满意,让公子回去再细化一下。”

他从袖中拿出一卷帛纸给嬴游,嬴游点头收下,而后上了自己的马车。

如今每个人都在打各自的算盘,嬴游却根本不感兴趣,只想着隔岸观火。

大王即将加冠,届时将前往雍城,无暇顾及咸阳,那时恐怕就是嫪毐起兵之时。嬴政想必已经预见到,却仍要前往雍城,让樊於期镇守章台,似乎是麻痹大意了一些。

大秦帝国百年基业,断不会被嫪毐一人搅得天翻地覆,这一点嬴游也是无可置疑的。然而嬴政想通过这件事转移权柄,估计就是李斯的主意了。

嬴游曾经在无意间听到过嬴政和李斯的谈话。李斯坚持认为,吕不韦是权臣,而自己才是真真切切的忠臣。嬴游当时在门外轻声说了句“忠臣终成权臣”,差点被二人听到。

可惜吕不韦一生运筹帷幄,却败在了自己亲手栽种的一个祸患上。当年将嫪毐送入甘泉宫,他也没想到会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吧。

几日后,嬴政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往雍城而去。此番回来,他便是秦国真正的王。嬴游留居咸阳,与宗室众人共同护卫。他已将那兵器的图稿画好,只待大王回来便可上奏。

吕不韦一日前请命杀嫪毐未成,便将他绑至自己的府中,欲以私刑斩之,然而却被赶到的嬴政制止。他失去了最后解决嫪毐的机会,来日嫪毐伏诛,无论如何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果然,嬴政抵达雍城的消息传来,嫪毐便发兵了。他派嬴虞携虎符前往骊山大营调兵,自己则率一众门客在咸阳城中烧杀抢掠。

宗室众人奉诏平乱,街上鲜血四溅,满地狼藉。

嬴游心中突感不妙。几万士兵进攻章台,三千秦兵定然无法抵挡。扶苏还在秦王宫中,若不及时救援,恐将不保。他向渭陵君禀报了此事,对方命他带一队人马秘密进宫将扶苏带出。

嬴游还从未领兵,此去未免有些心里没底。然而若是再找其他人又要耗费许多时间,到时酿成大祸也无人承受得起。他心一横,召集了身边的几个士兵,执剑往章台宫而去

远处跑来一个寺人,应当是从章台宫中侥幸逃窜出来的。

嬴游走过去,问道:“你可知有任何通往章台宫的小路?”

那寺人慌慌张张地说道:“您是问扶苏公子吧?他们早往甘泉宫去了!”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嬴游挥手道:“去甘泉宫!”

一行人来到甘泉宫,见宫门已被踩踏得稀烂,院中也有好几处坍塌,地上横陈着几具尸体,也不知是哪一方的。

嬴游从未到过甘泉宫,对其中的布局一无所知。他命人四散寻找,有人在远处大喊一声:“公子,找到了!”

他奔过去,看到一地的尸首,倒吸了一口凉气。

冬儿已死,她身旁躺着的,是在襁褓中哇哇大哭的扶苏。

“好生奇怪。叛军为何不将公子扶苏带走呢?”嬴游身旁的一个士兵自言自语道。

“是樊於期。”嬴游皱了皱眉,思索道,“冬儿姑娘被杀,他未尽守卫之责,畏罪潜逃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扶苏抱起,对周围的人道:“将冬儿姑娘抬出去。”

“诺。”

嬴游出宫便看到城门附近的狼烟滚滚而起。嫪毐不知相府早有埋伏,竟然久攻不下,便退居章台。骊山兵变,嬴虞率大军前来支援,半路被王翦截杀。嫪毐仓皇逃跑,被渭阳君捉拿回咸阳。

嫪毐的叛乱终被平定。虽说如此,秦军仍然损失惨重。嬴政加冠之后,即刻从雍城回来收拾局面。

嫪毐车裂而死,他与赵姬的丑事人尽皆知。吕不韦终究还是辞去了丞相之职,想要离开咸阳。

送别一日,城门外聚集了众多官员。宗室众人立于城门之上,漠然而观。于他们而言,吕不韦离去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然而嬴游以为,吕不韦一生著书立传,恪尽职守,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宗室若是真的一心一意忠于大秦,便不应对外客有如此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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