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今天要早些出门吗?还出去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孙策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你看向窗外——那个人离得远远的,简直像是故意避嫌一样。
你想了想,决定自己找寻这些答案。
三月初三,上巳,曲水流觞。
“刚刚是怎么了呀?还在做噩梦吗?”
你半真半假地说:“嗯……梦见吵架了,还没吵明白。”
孙策不明所以:“我吗?我不会和你吵架的。”
你抬起眼看他:“我一定要和你吵架吗?”
孙策小声念了几句什么,你没听清,再问孙策却什么也不说。
你们之前约好今日去城外采花和新柳枝条——上巳节,曲水流觞不仅流行于临安城,连带着周围集镇青年男女也想踏青游玩。你之前和孙策讲过想趁今天做些生意,孙策当然是无条件答应。要是平时,孙策一定会捡着这里的树啊、石头啊、花草之类的,又好好回顾一下他们之间的故事。但孙策居然也没说什么,你心里疑惑更生:孙策是不是还瞒了你什么事?
你思索着,假装看了看风景,突然道:“孙策,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来杭州看看。”
父母定情于杭州,在这里给你取了小名,或许葱听到这个故事开始,你就对这个地方有别样的向往。后来你听说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从小到大,哪怕只在课本里,“江南”也留下了独属于自己的清丽印象——“正是江南好风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还有“烟花三月下扬州”。
即便后你知道了“江南”这个词并不只属于诗意,你一直想来看看。但是18岁之前忙着读书、18岁之后又忙着上课,毕业了工作,工作之后就是无休止地上班、下工地、作报告。之前出差好不容易来过一次,但只是参加一个会议,第二天一早就要走,下了飞机的你疲惫不堪,定了个闹钟准备夜游西湖,结果睡到了飞机起飞,遭到了师兄师妹好一通嘲笑。
“我以为哦,很多心心念念的东西,如果过了很多年都没有得到,那么在这些年里,我已经知道了它的好、它的坏,对它的期待可能不会有那么多了,而且可能会很怕看见它,”你慢慢道,“因为幻想太美好了,但现实是有棱角的。轻轻一戳——它们就会破了。”
你观察孙策的神色——他始终没有转过身看你。
“可是,我们没办法预料到所有事,”你和他并肩,“事实是我很开心——虽然在这里很不方便、还遇到了危险,但我能看到我那个时空看不到的景象,能读很多在后世已经失传的善本,还认识了你、听说了你们的故事。因为你们、因为我在这里生活,我才知道,临安不是一个地名、不是论文上的资料和数据,是真实存在过的‘生活’。”
孙策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笑了。
“那时候……我母亲种了荼靡,一个能有拳头那么大。我想给她看,剪了下来,被母亲追了两条街。”
你垂着头,低声问:“还有呢?”
孙策摇摇,眉头动了动。
“……记不清了。”
一路无言,你们摘完花回到城中,从店里拿了盆和罐子装着,又加了一点蔗糖保鲜。孙策租了船,把编好的花环挂在前两天组装的多枝长竿上,你扛着冲他示意。
孙策回头:“坐好了!”
新绿抽条,白粉初露,行云风中、不堪其扰,纷纷旋落。窄河中碧波轻荡,被青竹长蒿拨弄得更为凌乱。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衣着鲜靓的男男女女站在桥上,云鬓触冠,低语轻笑,不经意间转眸时,见桥下一幡花色,一对俊彦淑女挥手朗笑,你们也跟着回应。河岸上的人招手叫停,从长竿上取下一二花环,相视一笑,小心给对方戴上。
孙策看着花环,察觉到对方的眼神,大大方方地笑着:“好看!”
“小哥也好看,”女子笑着,“给小哥也买一个吧?”
孙策受宠若惊:“啊?”
你们齐齐笑出声来,你取下一个花环,给孙策套上了——“嗯,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嘛!”
孙策落了个红脸,逃也似的划着船走了。
长竿倚在肩头,没人来时你便拿出本子写写画画。有人好奇你在记什么,你展开展示给他们看——穿来之前你也是画画的,不过是工作的时候描摹碑刻、壁画和雕塑。寥寥几笔的白描颇有古风,不认识的郎君、娘子纷纷赞赏,再买上一束鲜花,低头走过。不过半日,鲜花已经卖得差不多了,你干脆招呼孙策停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让想画像的人站在桥上——这是从各大旅游景点的拍立得生意里剽窃来的灵感。
“这么远,能看得清楚吗?”
“你不懂,这是构图。”
你调整着画面,不住抬头又低头,时而虚起一只眼比划,时而点着下巴构思。孙策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船头,要么看着人群发呆,要么看着她发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起来,自觉排起了长队;集镇的人也很会做生意,一时风闻,小摊小贩们便三五成群地往这边赶。吆喝、说笑、吟诗、乐曲,周遭声音嘈杂更甚,连水道也拥挤了几分。你笑着和旁边的邻里打招呼,一边给桥上的人画着像;偶然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多人的笑声中,孙策明明也笑着,但……他看的好像不是自己,就像隔了一层玻璃、就像你平日隔着玻璃看的文物一样,像在人来人往的博物馆里、看着中心展柜之外的一尊佛像,无论注目与灯光,你只关心佛、而佛只在意指尖拈起的花朵。
那可是一千年啊。
刹那间,似有灵通般,你突然就这么举着笔,大喊道:“孙策!”
孙策抱着的蒿差点掉了,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看着你。
你大声问:“你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啊?”
[你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啊?哎呀理理我嘛……生气啦?真生气啦?]
“哦——原来咱们孙小哥是饿了啊,”妇人在水道旁浣衣,闻言笑道,“唉——谁给端碗银丝冷陶来?”
“来了来了!”
周围人纷纷起哄,油纸包、竹筒全往这边递,孙策接都接不过来,最后被砸得抱头鼠窜。游玩的人也笑了起来,掩袖回首,头上的簪花不慎掉落,砸得小将军又是“嗷呜”一声,再睁眼时,手中是暮春的连枝海棠,船的那头,那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笑得灿烂,残阳落下,分不清她身上的衣衫是紫或金。
[如果你不是广陵王,我不是孙策——]
[——那我们就不会遇见了。]
[哎呀,梦里不是还遇见了吗!收回去收回去,收回去嘛……]
[哈,好——我不是广陵王,你不是孙策,那——]
[那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如果有一天不用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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