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追我?”程续垂眸轻哼了一声,眼皮抬起来,声音是轻的,一双淬着寒气的眼里却有着让人无法承受的重:
“林熠同意吗?毕竟,他花了这么多钱…
说真的,我想不到一个人可以这么值钱,更想不到,那个人会是我自己。”
我要追你,重新把你追回来,多轻松的一句话啊,上嘴皮下嘴皮轻轻一碰,就这么从这人的嘴里蹦出来了。
第一次被这个人追的时候,他22岁,付出的代价是放弃了保研和对他寄予厚望的导师,再放弃了继续深造和优越的研究环境回到了原地。
上一次呢,杳无音讯的苦等三年后,他等来一句承诺:再给我两年我一定回来陪你,用余生补偿你。
再三年,他等到了一句分手通知,用的还是最让他肝肠寸断的方式。
再后来,他发现,原来还有比这更残忍的真相等着自己。
他怎么敢,怎么还敢站在自己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说,“我要追你,重新把你追回来”。
这个人啊,到底有没有心,还是他认为自己没有心,不会受伤,也不会痛…
……
夜风拂过,恩宁路上成排的大叶榕簌簌地抖擞着叶子,细听,像是哀哀的呜咽声,周泽被他这句话轻易击溃了,刚才还淡定的脸顷刻惨白。
他空长一张善辩的嘴,空有一副擅长谋略足够聪明的脑子,但在这件事情上,无法辩解无力挣脱。
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他愿意用他的血,抑或是肝胆肾脾中任何一项去交换,留着这副躯壳就好,让他可以陪着这个人直到老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干巴巴地央求:
“哥,给我个机会,再给我个机会…
你承诺过的,就在这里,你承诺过我,你的身边永远都有我的位置。”
“你倒是把我的承诺记得清楚”。
不需要多费力,程续想起那时候的他们。
一个切切的求,让对方把身边的位置留给自己;一个嬉笑着应,说身边永远都会有他的位置,左还是右,可以先行预定。
那是少年的他们,一个,似已情根深种,一个,貌似云淡风轻,刚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开启崭新的人生。
回望这过去的十几年啊,倒不知这情根深种的究竟是谁,但连根拔起,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
不过是暮春的一点晚风,却似有逼人之力,周泽死死拽着门框,眼眶被绝望的情绪逼得血红,倒是没有泪,大概,这两月,真的已经流了个干净。
倏的一阵激咳,他喉咙一紧,涌上一股血腥气,他抬手捂住嘴,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涌出。
“咽喉还是鼻腔?”程续眉头一抽,上前一步拉开了周泽挡在脸上的手。
周泽恍若未闻,一直凄切的眼神随着程续的靠近快速变得热切,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不管不顾地扑身抱人,被程续一个牵引反身摁在了门框上。
紧跟着,是毫无情绪的声音:“以前,你想抱就能抱住,是因为我愿意。”
像是一句警告,说完,程续松了手,补一句,“需要去洗手间清理的话,可以随意。”
周泽缓慢地转过身来,面如死灰。
……
或许是看出了周泽的憔悴;又或许是看穿了他的心碎。
又或许是因为在封控区这两个半月,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悲剧,盘恒在程续心里的怨和恨,本就被冲淡到所剩无几。
若不是他今天如此这般的招惹,程续甚至觉得自己离无悲无喜已经很近很近。
长久的沉默后,程续叹口气,语气和缓下来,继续说道:
“周泽,我相信你是真心爱过我的,也相信你对我依然在意。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现在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我不后悔和你相爱,能理解你和我分手的原因,也会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分手时的那点屈辱和狼狈…
但也请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了,我们都应该整理好自己向前看了…”
周泽的眼泪终究流了下来,他瘦了很多,脸颊已然凹陷,向来湛然有神的眼里血红一片。
他压住声音默默流泪的样子,让程续不由得想起那两场相隔十年的拥抱。
那些曾带给他无尽温暖,曾被他视作珍宝的往事,报复性地从记忆的最深最底层往上翻涌,程续已然冰封的心被撬开了一道口子。
恨意碎成齑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空荡荡的,像是对宿命的低头:
“十几年了,我们都已经尽了全力,只能说明,你想要的这个位置并不适合彼此…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好好工作,我看到你设的基金了,你做得很好…
你现在这个位置,才是真正适合你的位置。”
……
这一晚,程续睡了个好觉,就连梦都不惊不扰的,很识趣。
早睡早起,满血复活出门跑步,被一个正方形的密码箱堵住了门。
周泽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发条短信给他:密码你的生日,食物,不打开就坏了,简直就是吃准了他不敢浪费的个性。
开箱,虫草、老参、白玉海参…附赠使用说明及功效,甚至还有一个每日食谱建议。
程续算是长见识了,补血、壮阳、延年益寿…按照推荐的食谱早中晚功效三倍加成,他可能要鹤发童颜活到两百岁。
“给我个地址,我把东西给你寄回去。”
……
昨晚还虚弱得像分分钟要晕过去的人,似乎和他一样,也满血复活了,回短信情真意切说:
“鸿昌给所有援助封控区的医生都备了礼包,当然,你和其他人的略有不同…
你的,是董事长亲自采购,亲自扛上去的。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你是程续,而是因为你是程医生,这个城市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来守护,要有好的体力,好的情绪,才能有更好的状态更长时间的服役。
你昨天说,你觉得我应该站在属于我的位置,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对,但又不对。
对的那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我的姓氏和我所擅长的领域,而不对的,则是你将这个位置和你现在的位置对立。
这不是你的错,全是过去的我,和我所处的环境一手造成的。
但你一定要记住,在我心里,只有当这个位置与你所在的位置比肩时,我才会真正觉得这个位置是属于我的。”
……
程续莫名觉得荒唐,难道只有他自己觉得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吗?
只得再回一句,“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拉黑”。
分手这么久以来,在最生气的时候都没想过要拉黑这个人。
有什么必要非要搞成这样呢,认识这么久的人了,还是两个大老爷们,非要像这世间所有的怨偶一样执行删微信、拉黑手机齐步走吗?
但如果这个人一定要拽着他搞什么你逃我追的游戏,那他就没有选择了。
……
还没收到周泽的回复,倒是接到了楚昕的电话,“昨天,那个人去找你了吗?”
程续在电话这头闷了几秒,据实回:“找了。”
本有点担心说多了影响周泽,毕竟这人是个公众人物,但转头一想,以他现在的社会地位,没有真凭实据应该没有媒体敢给他扣什么帽子,不怕被资本家告死吗。
“我昨晚的表演不怎么成功啊,居然没有起到镇吓作用?要不,我再配合你演一阵儿?”
程续赶紧打断她,“你演得很好,但没有再演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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