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僵了几秒，不知程续有没有看穿自己，但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厌恶的表情，无论如何，都值得他试着回句实话。
他看着程续回道：“是！”
两人身量已然相当，眉眼间不动声色的对视，莫名多了些旗鼓相当的味道。
“你先冲个凉，晚点我们聊聊”，程续拍拍他的肩，推门出去了。
周泽几乎是在凉水里囫囵打了个滚，便裹着浴巾两步窜进了卧室。
找出一身T恤短裤套上，他翻上程续的床躺下了。
不多时，程续端着一杯水进来递给他，问：“你先睡会再聊，还是现在？”
“现在！”周泽坐起来抱着水杯倚靠在床头。
高烧让他周身乏力，五脏六腑犹如虚设，全让位给了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
沉默片刻，程续垂眸缓缓说道：
“我妈去世后我爸买了一堆哲学书在家日看夜看，无论他怎么努力掩饰，我都知道他是非常痛苦的…
后来他生病了，便一再给我强调一句话，今天，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他抬眼望向周泽，不过六点，卧室里全是夕阳的余晖，是个非常明亮的傍晚，程续的眼里浸满光，像覆上了金辉的海。
顿了片刻，他用一种近乎凝重的语气接着说道：
“老程说，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一开始我把强大理解为优秀，再后来我慢慢懂了，所谓强大，是指精神和物质上的自给自足，不把对快乐和幸福的期待放在任何人身上。
学会和自己相处，学会在孤独的环境积极快乐生活，学会不依赖任何一种形式的感情。
只有这样，你的灵魂才能不受束缚，往自己想要方向坚定成长…”
迎着他沉甸甸的目光，周泽问道：“那你做到了吗？”
这“鸡汤”太浓，他现在稚嫩的心暂时消化不了，他的快乐寄托在程续身上已经太久了，哪能一句话就让他“脱钩”。
程续本来正进行着“沉浸式洗脑“，被他这么一将军，愣了两秒，笑了场。
他揉一把周泽的头，答到：“没！”
顿了顿，往回找补：“但老程说的话都是从大哲学家那里借来的，经得住推敲，务必成为我们努力的方向。”
说完，他摸摸周泽的额头，确认完他温度没再升高，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
不知道是高烧让周泽的防御心变弱，还是这一刻的氛围实在太好，周泽反手握住了程续的手腕，鼓足勇气问：“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程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泽不露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努力让这个拉扯的动作显得随性。
“不回了，假期打打工，就算回，也是回老家陪陪老程和我妈”
他的话就像寒冬腊月里最暴虐的风，鞭子般抽在了周泽不着寸缕毫无防备的心上。
情绪在分崩离析的临界点，靠蛛丝般的理智悬着，摇摇欲坠。
纵有再高超的演技，周泽也演不出不以为意。
……
他放下水杯，翻过身，死死咬着下唇，想让这激烈的情绪尽快过去。
“太残忍了”他疼得毫无知觉的心，后知后觉地默默喟叹，就像是无声的呻吟。
程续重新坐下了，对着周泽的后背宽慰一句：“别难过，我在北京等你。”
一句空得不能再空的话了，就像随口的敷衍，又像和不过数面之缘的人不得已的寒暄。
“你出去吧！”周泽冷冷下逐客令。
“我认真的，你好好学习，争取过来和我一个学校，我在学校候着你。我走了，这里还有张文静和汪涛陪着你，真不开心了就给我打个电话啥的。”
程续绝不是个腻腻歪歪的人，难得对他有耐心地解释了一通。
……
周泽翻身过来，压着心酸和绝望盯着程续的眼睛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但你到时别因为有了新的朋友嫌我烦。”
嫌我烦，三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几天不见他已经坐立不安，再两年？
他很难想象一向招人喜欢的程续，这么长时间后，对他还能有多少情谊。
……
程续哑然失笑，“怎么会，你现在恨不得24小时挂我身上，我也没嫌你烦。
再说了，新的朋友再好，也不会有人能和你相比。”
这是程续的心里话，这两年，两人过出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周泽对他的好和在意，仅仅次于赐予他血肉肌肤的父母。
“把站在你身旁的位置给我留着，好吗？”
高烧让周泽的眼神哀哀的，就像是个乞求。
程续就像被他的眼神震骇住了，迟疑片刻，带点调侃意味，问道：“你我迟早都会有女朋友的，你的意思不能是我两单过吧？”
周泽垂眼摇摇头，颤颤嘴角回他：“有了女朋友也别疏远我。”
程续哼笑一声，回他：“我怎么感觉像带着个拖油瓶的单身汉，还没找对象，就得处理争宠问题了。”
他把周泽身上的被子拉高一点，拍拍周泽搭在外面的手背，笑笑说道：
“放心吧，朋友和爱情不冲突。
再说了，身旁的位置不是有两个吗？你可以先选好左边还是右边。”
他促狭地笑笑，起身出去了。
……
程续很少考年级第一，竞赛型选手，高中的数理化是彻底学通透了，但他的语文和英语都不最优的那一批。
有两个各科很均衡的学生，是第一宝座上的常客。
但今年的高考题很难，尤其数学和物理，非常超纲，程续脱颖而出，摘掉了省状元的桂冠。
很快，程续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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