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雪花非常松软，没有凸起的岩石。我暂时没有出现内出血的情况。山壁形成的视线死角挡住了那个年轻人鹰隼般的视线，不过我很知道，他肯定站在那里。
信息素变得淡不可闻。
幸运的是，我脖子上的伤口开始凝固，失血渐渐停止。我不能确定那个年轻人是否还有同伴，只能暂时一动不动。看着灰蓝色的天空，雪自虚无中纷纷而落，很快我的脸颊泛起了浅浅的湿意。
脸颊和眼睑上也粘上了细雪。
我想着黑瞎子让我在女厕所的一周求生，心道，师傅，你连这都料到了吗。
14.
2008年，长白山。
无数的碎雪从边缘滚下来，扑面砸在的吴邪的脸上，张起灵看到小黑点几乎瞬间消失了，惊叫声一声接一声，而这肯定又会带来更大的雪崩。
他见势不对，立刻从原地快步往吴邪的方向狂奔而来。到了雪坡边，眼见死谷里，坑里有一团人形还有微微动弹。
他稍稍松了口气，环视一圈，没有犹豫，单手着地用于缓冲，身体悬空直接往下跳。
雪花四溅。张起灵落地蹲腿，顺势往侧前方一滚。他从雪地里如拔萝卜一样拔出了吴邪，吴邪抖落着身上的碎雪，嘴巴微微颤抖，吐出热气，带着几分火气地问张起灵：“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翁动却不睁开的眼睛，心道，雪盲。
吴邪看不见他现在的样子，张起灵心里居然有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感，吴邪长得有些过分的睫毛还有些湿润。
张起灵把视线上移到悬崖上，若无其事道：“我听到你的求救声了。”
吴邪没有反驳，看来是接受了这个理由。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张起灵伸出手，默不作声地捏着自己的手腕，打断道：“你跟我来。”
吴邪看了过来，眼睛因为雪盲微微眯起，四面确认周围情况后，眼神落在了张起灵手上，语气变得急了：“怎么了？你受伤了？”
张起灵把手捏得更紧：“没事，来之前就有的伤，没好透。”
吴邪想帮张起灵背包，被张起灵挡了一下。他不禁皱眉：“你的手——怎么？似乎是断了？”
张起灵垂眸：“见到你之前就断了，恢复了一点，刚才跳下来的时候，甩得太厉害。”
吴邪呆愣了半晌，不由得笑了出来。
那笑容实在是非常好看。张起灵静静站着，任由吴邪用冰棱固定住他的手腕。
15.
吴邪最终还是跟着他走到了这一步。
再次见到吴邪是在一年后的立秋。他踏入吴山居的门槛时，吴邪店里的小伙计一看到他，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结巴道：“吴老板现在，在外面呢。”
张起灵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等他。”就安之若素地站在那里翻阅出售的拓本，弄得王盟很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幸好吴邪回来得很快。张起灵听到了久违的声音。
“怎么了？”是吴邪在问王盟。“……小哥？”
张起灵单手合上书，转过头时见到吴邪错愕的神情，“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张起灵淡淡道：“我是来找你道别的。”
16.
第一次告别。
吴邪走在前面，他跟在吴邪后面，进了楼外楼，吴邪点好了菜，然后如往常一样先挑起话题：“你的事情，完成了？”
“嗯。”
吴邪又开始问他接下来的去向，是住在杭州吗。
……张起灵突然意识到那封信可能哪里出了差错，他脑中电光石火间闪过几个身影。
不过现在补救未免也太迟，于是他只是说：“我得回我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
吴邪问他一句他答一句，很快吴邪快说不出话了，变得有些尴尬，问道：“你是来……”
张起灵这时才道：“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他看到吴邪专注地盯着他的神情，顿了顿，道：“这一切完结了，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他静静等待着吴邪的答复。
“没事，你以后可以打电话给我，或者写信给我。打字你不会，写字总会吧？”吴邪道，“现代社会，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特别远的距离。”
张起灵那瞬间几乎是全身紧绷的肌肉都松了下来。心里难得失笑：他在期待什么？
吴邪的答得非常随意和轻松，他话音一落，张起灵心中的另一只靴子也踏了下来。
他默默吃着碗里的菜。因为已成习惯，吴邪甚至没有对他的一言不发提出任何质疑。
甚至为他提供经济支援的建议都真挚得异常。
“我要去长白山。”张起灵又道。
“长白山很冷啊。”吴邪道，“江南多好，四季分明，气候湿润，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确实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张起灵看着无知无觉的吴邪，轻轻搁下筷子。
他还是没说出这句话，当然，也无所谓说与不说了。
张起灵拎起包，向吴邪道别时看了吴邪最后一眼，那是他当时以为的最后一眼，吴邪在后面叫，他也没回头。
最后一眼，吴邪坐在楼外楼窗边，秋风徐徐，眉眼清澈。佳肴美酒，年少不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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