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然后苏尔晃晃手,楚子航点点头,就这样结束了。
鲜少的独处时光要么是做自己的事,要么是生病。
楚子航生病,苏尔忙前忙后。或者苏尔生病,楚子航忙前忙后。
比如现在。
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睁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尔去厨房拿了冰袋,隔着两个书包的距离坐在旁边,问他,“冰袋要吗?还是你想睡一会儿?”
楚子航接过冰袋,放在头上,扬起头,突起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又沉寂起来。
她习以为常。
反而是楚子航想起了很多事,往事像猫咪扑成一团的毛线,理不出尽头来。
从那个男人讲起,还是从他的出生讲起?又或者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妈妈?
苏小妍是一个脆弱又心大,但似乎就应该快乐幸福的女人。
【从楚子航开始听得懂人说话,女人就把他抱在怀里念叨,妈妈生你下来可痛了,要赶快长大了照顾妈妈哦;妈妈上班可辛苦了,要赶快长大赚钱养妈妈哦;世界上坏人可多了,要赶快长大保护妈妈哦……妈妈可脆弱了妈妈可累了妈妈吃的苦可多了……因为妈妈那么不容易,所以家长会妈妈没来,春游没人给他准备午餐,下雨天没人来接,发高烧的时候……妈妈倒是陪着他,只不过她对如何照顾发烧的小孩毫无经验,所以既没有喂药也没有喂水,而是摸着楚子航小小的额头说,头昏不?妈妈给子航唱首好听的歌吧!
从来没有人对楚子航许诺以保护,而他从小就觉得自己要照顾很多人。】
只不过后来来了个苏尔,和他一起照顾妈妈,偶尔两个人相互照顾。楚子航有时会错觉地觉得两个人像在外面流浪的两个小兽,互相舔舐着,带着倒刺的舌头从彼此的皮毛下,嗅到雨水与孤独的气味。
那她呢?她扮演着什么角色?楚子航又一次地,不知多少次地审视两人的关系。
她接过了母亲的任务,高烧时照顾他,唱着歌哄他睡觉,回头又漫不经心地吐槽着,替他向母亲索要爱意的具现。
下雨天,深蓝色的雨伞停泊,雨水落在她的裤腿上。
篮球队的后卫问他:你女朋友?
他怔了一下,摇摇头,我妹妹。
后卫瞪大眼睛,两个人来回看了半天,暧昧地冲他挤眉弄眼,我懂我懂,好妹妹是吧。
“后天的家长会他们俩都没空,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似乎是刚洗完头,头发毛茸茸的,站在门外,没有进屋。
“那就不去,”他说,“我和班主任说一声。”
“这是正常现象?”
“嗯,”他意识到什么,“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去开家长会。”
她垂下眼没说话。
好香。他想。他的嗅觉过于敏锐了,隐隐闻到了她身上洗发水的味道。
“那我想去给你开家长会。”
什么?他惊愕地看着她,“不可以吗?”她拖着长调子,带着恶作剧的味道,“我还没试过给人开家长会呢。”
像是隔靴搔痒的撒娇——让我去玩一玩嘛。他心神一颤,慢了半拍,低声回应,“好。”
“楚子航,你带伞了吗?”
难得的,她在学校里和他说了句话。
她以前都和他装不认识的,球都快运到她面前了,看都不看他一眼。
“带了。”他忽然苦恼自己的笨嘴拙舌。
“晚上有雨,我没带伞。”她说。
“那一起走。”楚子航一锤定音,“我们有晚自习,你上来等吧。我同桌不上晚自习,正好可以坐我旁边。”
她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想了想没拒绝,他松了口气。
淡淡的香气停在身边,他侧头,看她捧着自己的脸犯困,她进来坐在旁边时,一个班的人都沸腾了,都在问他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是妹妹。
是妹妹。
两个陌生人挤在同一个屋子里,努力相熟的兄妹——可他们怎么不算青梅竹马?明明她六岁就被苏阿姨收养了,明明小时候……他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有时他在外面见到苏尔,无所事事地在黄昏中漫步,叼着一根棒棒糖,毫无目的地走着,他就在不远处注视着她,不紧不慢地跟着,但没过多久就被她发现了,还差点跟她打起来。
那个女孩放下手中不知怎么藏起来的水果刀,有些恹恹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低头,这是为了保证他可以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从小养成的尊重的礼仪,“你一个人在外面走,不太安全,我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她说,似乎懒得解释了,只抛下一句,“别跟着了。”
楚子航当时看着她的背影被阳光吞没,一个人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选择了回家。
偶尔他也会想,她在想什么。
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漫步时在想什么,阳光,树荫,独处,一个大写的孤独。
于是他偶尔透过落地窗看见他回来的身影时也在想,她会不会也在想,我在想什么。
冰袋有些化了,表皮沁出的水从他的额角流下来,那感觉并不怎么舒服,他虚睁开眼,看见她站在落地窗前,窗户已经被打开了,有风灌进来,于是蓝色的窗帘被风鼓起,和她的碎发同一弧度。
窗外是什么。
她又在看什么。
楚子航也看过窗外的景色,那是熟悉的落地窗,他知道外面有什么,但他们看的又或许不是一样东西,客厅里挤满分针和秒针行走的声音,她却沉默的,活像一个影子。
“你在想什么?”楚子航问。
她终于回头,没有伤感,没有寂寥,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很平静地说,“没什么。”
好吧。
楚子航重新合上眼。
苏尔走过来,给他换了一次冰袋,楚子航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她回来。
视线的落点在桌角,但那似乎没有什么可看的,他的视线左右漂移,从蓝色书包的一角看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糖纸,楚子航想起,她似乎很喜欢吃糖。
刚才回来吃了一个,早上也是,吃了块糖才出门。
她回来时还拿了一盒雪糕。
楚子航的睫毛动了动,“……我记得你最近不能吃凉的。”
她愣了一下。
两个人对视两秒,苏尔把雪糕放回去了。
她从没有书包的一侧走过来,楚子航把张开的双腿收起来,方便她凑近。
女人温热柔软的手贴上他的面颊,莫名的,他有些脸热。
“还是有点烫。”她说。
把冰袋放到了他的头上,然后转身离开。
她坐在沙发另一边,离得老远,拿了本书坐在那里看,书皮有些熟悉,楚子航回忆了一下,是《千只鹤》。
上次生病,她拿的是《雪国》。穿着苍白的白色抹胸裙,是比赛回来后发现他生病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换了个拖鞋就来回照顾他。
楚子航记的很清晰,记的她那天穿着苍白又纯洁的礼裙,裙摆堆在椅子上,露出山一样的褶皱,长发盘起来,编入白色的发带,带着金色桂冠形状的头饰,眉眼是山的平静与海的优柔,静静地晃着腿,望着远处的群山。
过了一会儿,佟姨回来了,苏尔和佟姨点点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移回眼,忽然意识到,他一直在自觉不自觉地注视她,正常的兄妹是这样的吗?楚子航无数次这样想。
如果要形容他们的关系,他只能想到三个词:冷淡、疏离……还有亲密。
隐晦的,波涛暗涌的,心照不宣的亲密感。
苏尔,你的疏离,到底是为了掩盖我们若有所感的亲密,还是在抗拒什么,拒绝走近我呢?
最近冒出来好多小可爱啊,嗨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21#结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