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远处是漫天漫地,无边无际的白色,和黯黑中隐没褪色的林海。我踩在松软的雪上,观望明静的天与空气,尖裸的矿石。
渺小的人啊。
我也只是画作上格格不入的墨点罢了。
“苏——尔——”吴邪剧烈地喘息着,喊着我的名字。
这傻子。
我原本平和的状态一扫而空,青筋差点没爆出来。
会引起雪崩的!
我赶紧往前跑,加速了前进的步伐。
“苏尔——”他仍是喊。
我听得着急,恨不得把他嘴缝上,甚至想回头和他对喊——“别喊啦,你个呆子!”
“扑通!”
好像是摔倒的声音,我忍不住往回看,看见一个黑手套挣扎着举起来,然后又缩回去,半天没出来。
不会出事了吧。
我忍不住担心,万一有诈呢?
但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吴邪那个呆瓜……
我踌躇着往回走,那些其他的猜想也如季节的星辰,立马隐身了,雪山的温度,真的能冻死人的。
他这么久没动,不会是把腿摔断了吧……担忧就像风,四面八方灌进我这个干瘪的笼子里。
我探头向人形的洞里一望,吴邪被冻得全是红,脸是红的,耳是红的,唇是红的……仰头看着我笑,有些痴态,我见他没事,心定了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地埋怨他,“你没事干嘛不出声啊,害我好担心。”
吴邪朝我伸出手,我也伸出手,以为是让我给他拉上来。哪想到吴小狗猛地用力,我便跌坐到他身上,一脸茫然地转头,他看着我得意地笑,阴谋得逞的笑容,抱住我的腰不撒手,“别想一个人偷偷去青铜门。”
我沉默了半晌,看他耳朵冻得通红,忍不住伸出手,他躲了一下,看见悬停的手又迟疑,盯着我强调,“不许打晕我!”然后乖顺地将面颊蹭进我的手心。
好乖。我忍不住笑,帮他捂住耳朵,“你是在撒娇吗?”
吴邪肌肉抽动,磨了磨牙,抬眼看我,那一眼有狼的凶悍和猎豹的侵略感。我的手顺着耳朵落在面颊上,他微微转了一下头,顺势咬在手上,不轻不重地磨了一下,然后松开,一触即分,轻盈地像一个吻。我能感受到他尖锐的牙齿轻而易举地留下牙印,如尖刀般抵着奔流的血管。
雪山是寂静的,“你真喜欢咬人。”
我盯了手上的红痕半晌,抱怨道。
“不是你叫的吴小狗吗?”他说。
“你咬我好多次了,”我控诉,“小狗不能咬人,咬人的小狗是要被投诉的。”
他平静地哦了一声,目光落在我的脖颈处顿了顿,又收了回去,“要多久才能回来?”
他常常有这个动作,尤其是每次咬我的时候。但这个话题有些严肃,让我不想问下去了,“不知道。”
吴邪又沉默了,眼睛有些红,闷闷不乐的样子,委屈的意味。
我又忍不住笑,玉石一样清朗坚硬,抛在石地上,和松软的雪不同的触感,却又和辽阔无垠的白那样适宜。“吴邪,以后小哥就托付给你啦。”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把那简短的告别中没说的都要说尽,重复,颠倒,又珍惜地咀嚼着每一份怀念与关切。
“……如果有人来找你,说是要要找我,就告诉他/她,我出去游玩了。”
“……直接说我不在也可以,”我忽然沉默,想起了许许多多微小的爱意。
“如果有一个叫楚子航的人来找……”
一片深蓝色中,冰冷坚硬的触感。
似乎海洋里到处都是流线型的鱼身,大大小小的型号堆积了一个国度,在深蓝的雾霭水色中隐身成剪影,偶尔贴着镜面游过,悬停着睡眠,尾一摆,又迅疾地游开了。
玻璃上除了我的倒影,还有模糊的黑色,我望着它,楚子航在镜面里对望着我。
似乎还有谁陪我去过水族馆。
遗忘的心情,如布满白沙的海岸线一样长,长长地自两边延伸,是地平线的遗迹。
记忆掉了帧一样,忽地暗了下去。
“……算啦。”
我笑,挣扎着从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上的雪,“再见啦,吴邪。”
一个噩梦——我如此定义。
罕见地乘着破晓的微光起来,也许是我关门的声音大了,红珠也悄悄过来,红色的群裾颇有红楼的古意。
“姑娘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我随便披了一件衣服,随手一拢,有些雍容的交领,“醒了。”
红珠还没来得及挽发,没有发髻的样子反而有些像现代的小姑娘了。二楼的阳台正对着外面的树,茂盛的枝条在微风中摇着,我有些冷,紧了紧衣服,又对这开阔的冷风十分享受。
本该是一片寂静的夜晚,已经有了些许微明。我隐隐听到气流震动的声音,那不该是短小的暗器,该是刀剑乱舞时纵横的线。
纵横的栅栏及腰高,但这拦不住我的视线。
在一个天光暗淡,夜色蒙昧的清晨,张启山收起长刀,若有所感地抬首,与高楼上冰色瓷器般的美人对视,她忽然一笑,双手撑住栏杆。
他意识到什么,扔下了手中的刀。
裙摆滞留风中,如同无用但美丽的花瓣,风中百合,飞天洛神。
她大笑着落在他的怀里,如同屏风上的飞鸟终于摆脱宿命,真正地飞往群山,瓷器也终于拥有香气,体温,和素淡的侧脸,她的眼神亮极了,他顺势调整了一下姿势,带着她转了好几圈。
旋转,倒退,飞扬的衣摆。
——夏弥。
我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喘,“张启山,放我下来。”
张启山唇边是淡淡的笑,将我放下来,手礼节性地虚搭在腰上,整了整帽子,有些不自在地地清咳一下,回头去找丢下的刀了。我拢了拢外衣,锁骨和肩头一片冰凉,红珠看我直接跳下去,焦急地跑下来,过来给我整理衣服,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胆战心惊。
我的心神却全然被飞翔的一瞬占据了,夏弥。
我忽然明白这是想念。
可以见到的,一定会重逢的。我合掌,祈祷一个微小的愿望。
从东北远道而来的一堆张家人目前都住在楼里,张启山也在这一干人当中,据说他即将上任代秘书长的职位,其他张家人似乎也各有打算,不过我毕竟是外人,委实不大清楚。
很久没有拜访红官了,我兴致来了,翻上墙头打算直奔红官居住的院子,一冒头便看到了一位女子与红官对坐,似乎在说些什么,那真是一个漂亮的美人,抬眼有些敌意地看着我。
我一边尴尬,一边震惊,一边恍然——这是真有情况了啊!
不行,我得避避嫌,不能让人家误会。
当下我就换了一张正经严肃的脸,压低了声音,摆出防御的姿态,“二月红,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红官:“……”
他用一种三分无语,三分震惊,四分理所当然,又有十分离谱地看着我,手里端着的茶都静了半晌,“……苏迩,你正常点。”
我用小孩子不懂事的目光嗔怪回去,继续演戏,看向美人,语气震惊,“你,你是谁!我就知道,二月红没那么好杀!这一定是你请来的帮手!”
“可恶,我们的计划完全被你洞悉了!”我一脸沉痛,“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红官赶紧冲上去拉住转身就要走的我,死死地拽着,仿佛在抓着自己的腰带,捍卫自己的贞洁一样。
我这糟糕的比喻,不对,划掉划掉,我这惊人的比喻才华!太尴尬了,居然还被人揪住了,我假装我是一个尸体。
“霍家主,见笑了。”红官的语气死了一样平静。
旁边的美人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淡淡地抿了一口茶,大家闺秀的仪态,耳上淡色的玉坠微微摇晃,声音曼丽,“不见笑,难得见你这幅样子,也算开了眼。”
“既然二爷有客,我便不叨扰了,就此别过。”霍锦惜提包站起来,衣上绣着明明灭灭的光,簪着一枝发,神色淡淡地往外走,颇有种随意割舍的果决。
红官死死地拉着我,面带微笑地送她离开。
美人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挨蹭黏着的袖口,眼瞳是秋水一样的光华,“看来二爷好事将近。”
“霍家主说笑了。”他说。
她随手打了一辆车,明明是蛾眉螓首的美人,表情却是平静的倨傲,孤傲的美艳——我这样形容她。
这也是个秋天。
也许是预见了某种可能性,我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一切,试图记住这一幕。
无限的日光里,洋式的建筑显示出刻板的庄严来,直线,直转,直坠,仿佛一切真理都都存在于这严谨精密的理性中,连窗也是长长拖拽的,若是有青年想要仿古人意蕴,倚窗凭栏——这窗又有什么好倚的?
世界都被封锁在这冰冷的透明里了。
护栏的一周,均匀的树木厘清了纵横,丛丛叠叠地落成了山的轮廓,绿海的一角,白蜡似的尖塔折射出光耀的辉煌,仿佛是几欲溶化,不可直视的神圣。
街道上是长袍汗巾,西装革履,拉黄包车的,和白布罩下的小贩,这就是民国,死亡与新生,现代与古典,世纪末的惶惑,现代都市的精致与诱惑。
“怎么今天突然唱这出戏?”红官叹着气问我。
我不好意思,“我怕我搅了你的姻缘,被人误会,灵机一动想到的。”
“想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想了。”
“……”我沮丧地垮了脸,可怜地看着他,“那我怎么办啊,那种情况,我也没想到,就翻这么一次墙,就被她看到了。”
他看起来好气又好笑,拿着扇子敲我的头,“谁不让你爬了?你整天在红府四处闲逛,整那些奇怪的东西谁拦着你了?哪里不是任你来往……她又不是红府的主人,管你做什么?”
红官和我说,“她是新上任的霍家家主,叫霍锦惜。我们小时候也算一起长大,家中多有往来,不过她的地盘不在这里,这次不过是顺路拜访。”
我嗯嗯嗯地点头。
想起了原著里男人眼中身形鬼魅,以美□□人的评价,噫~明明是美艳动人,干嘛说的这么不正派,跟个妖女似的。
那么反向思考一下,我是不是也是个妖女?
我忽然陷入了沉思。
很抱歉因为三次的一些事断更锁文,最后还是舍不得大纲,舍不得那么多小可爱回来了,以后也可能更新不太稳定,但我会努力把这本写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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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海潮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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