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相爱了?”余霁脱口而出,心里莫名紧张。
“没有。”断刀摇了摇杯子,看着汤面晃动的甘菊轻笑:“她说她要嫁给这世上最英勇、最厉害的人,我这样的傻小子,她看不上。”
“可我听说你们在一起过。”
“骗人的。芷衣带我进浩气盟,帮我摆平了那个权贵的事,那时她家里催她成亲催得紧,她就拿我当借口。”好笑的是那段时间叶鸿山到处堵他俩,非让他俩回去拜堂成亲不可。
“那……那你喜欢她吗?”
断刀听见这话抬头看去,刚好与小大夫视线相交,清澈的眸子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没有,我只把她当妹妹。”敛眸喝茶,情绪似乎又收了回去。
其实现在想想他也觉得奇怪,芷衣美丽大方、善解人意、对他又好,那时候整天跟着他东奔西跑,他怎么就一点也没心动过?
“你们一定做过很多好事。”余霁单手支着下巴,眼神向往。
“也不是每件都是好事,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不求名扬四海,但求问心无愧。”
断刀破天荒说了这么多话不但没有局促,心里反而轻松不少。这五年来能听他说话的除了练芳刃就只有余霁,不过练芳刃并不是一个好听众,大多数时候都在打击他的倾诉欲。
“那断大哥去过西域吗?听说那里的人都是黄头发绿眼睛,不喜欢吃饭,只吃羊肉!”
再继续下去就该说到不好的地方了,余霁不动声色将话题岔开,依旧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很喜欢听断刀说以前的事,就好像见到了沈归的另一面。
“夸大其词了,只有少部分人才是黄发碧眼,不过他们的面容比中原人更加深邃。那里主要食用胡饼、馕和毕罗,就是长安城里卖得很好的那种毕罗,当地人很喜欢烤肉来食用。”
“我也想和断大哥一起到处游历。”他说完叹了口气,“可我不会武功,师父一直不同意我离开万花谷太远。”
“但你依旧来这里了不是吗?”断刀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抬头和他对视,“从青岩到舟山,万里之遥。余霁,你为什么要来刀宗?”
“我想见你。”他没有一丝一毫犹豫,脱口而出。
断刀愣了一下,红晕在小麦色的脸颊上蔓延,直到耳垂都像滴了血一般。
“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说沈归的故事,那样至少让我觉得你真的开始把我当朋友了。我很抱歉五年前没能及时赶到你身边,但请你相信,从五年前,不,更早以前开始,我就在追逐你了。沈归,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终于站到你面前了,这些年我有乖乖听话,好好学习,也有努力让自己变成你那样的人。我还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余霁,雪霁初晴的霁。”
胸膛里的跳动略显不正常,扑通扑通的声音震得他耳鸣,巨大的喜悦和甜蜜涌上心头,断刀感觉自己的脸皮快要烧起来,下意识起身躲避对方的视线。
那目光实在太过赤诚热烈,像一把火将他心底的死灰重新点燃,让他难以招架,无处可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他现在很想拥抱余霁,想将这胆大妄为的小大夫揉进怀里,融进骨血。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荒谬,让他羞愧惧怕,只能避开对方的视线,落荒而逃。
“怎么了?”余霁歪着脑袋疑惑地问。
“我,我……太晚了,我先收拾碗筷烧水,一会儿就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饭菜,一头扎进灶房不吭声。
太奇怪了,他刚刚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深呼吸几次,将碗筷清洗干净脸上的灼热也未消减半分,等水烧热了才堪堪平静下来。
为了方便余霁沐浴,他做了个一尺半高的浴盆,里面放着一个木枕,余霁躺进去后正好枕着头,小腿也能放在外面。但余霁并不喜欢这个姿势,太羞耻了,将自己展开在崇敬的人面前,连点遮挡都没有。
在蓬莱时明明只用拧干的帕子擦拭就可以,为什么回来后每天都要洗浴?连拒绝都来不及。
余霁扶着额头叹气,耳朵也不知何时变红。一想到等会儿又要露出自己的肚皮和……其实只需要擦拭就可以的。
过了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余霁抬眸望去,男人高大的身躯将他笼罩,十分体贴地半蹲下为他解衣服,“已经准备好了,沐浴完早些休息。”
余霁一把捂住自己的衣带,干笑道:“我自己来。”
此时天色已晚,月色入户,屋内灯火明亮,为少年白嫩的身躯镀上一层暖光。如墨长发一瀑而下,大部分披在身后,少许沿着脖颈垂落在胸口,将胸膛的两枚红蕊遮得若隐若现。余霁的小腿暂时不能使力,裤子还是需要断刀帮忙脱。等全身脱成一颗光溜溜的鸡子时,才挽着男人的脖子被抱去隔壁房间洗浴。
男人将他放进水里,没用长巾,直接用手掌搓洗他的皮肤。他的手非常粗糙,虎口和指节有很厚的茧,搓得小大夫有点疼,没一会儿就把下唇咬充血。
“断大哥,我自己来吧……”他忍不住再次建议。
断刀停手抬眸看他,见他嘴唇红艳,忍不住用拇指磨了磨,“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抱歉,我轻一点可以吗?”
男人的眉头皱得太紧,表情太过自责,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余霁欲言又止,犹犹豫豫把话收了回去,“好,那你轻一点……”
因为大腿以下没有放在水里,余霁的脚要单独清洗。他的脚是正常男人的大小,脚型很好看,加之有段时间没有穿鞋行走,不仅没有异味,还有一股苦涩的药香。被握住脚掌清洗时,他浑身不自在,手无处安放,僵硬地抓着盆边,眼睛避开男人空洞地望着墙,脑子里背起医书。
等他都已经背到第二本医书,断刀把他从水里捞起来抱回了房间。他钻进被子,从缝隙看见在匣柜里找衣服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
下次吧,下次一定要跟断大哥说自己来就好。
……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渡口边生长着茂盛的芦苇,随着清晨的风轻轻晃动。天际破开几缕金光,照射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梦似幻。这趟前往舟山的行船启航太早,大多旅客都回了预订的客房休息,甲板上只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人。
其中最为显眼的是船头围栏处站着的年轻人,墨衣紫衫,身姿挺拔,一头长发披肩而下,只用了几根银链收拢。光是看背影就觉得十分好看了,练芳刃往旁边挪了挪脚,歪着脑袋勉强看见一张完美的后侧脸。漂亮的下颚线,略显苍白的嘴唇,英挺的鼻梁和随意垂落的发丝,隐藏在乌黑发丝间的紫色水晶反射了一点光华。
他不舒服。
练芳刃想到。
也不管会不会唐突美人,直接跳到船围栏上,踩着栏杆落到对方身前。他稳稳蹲在甲板的栏杆上,将一个赭色的香囊递过去。清晨的风不带燥意,吹动他斗笠压下的长发,那双桃花眼眸像是装了光,亮晶晶地望着面前的人。
“给你。”练芳刃满脸期待看着面前这人,眼中又添惊艳。他从没见过这么合他眼缘的人,长眉入画,眼眸含笑,便是被突如其来的人吓到也不恼不怒,“兄台这是何意?”
练芳刃看了眼香囊,又看回那人,“治晕船。”
近来天气炎热,他来往沿海各地行船多有不适,小大夫为他调制了一款药香,晕船时拿出来闻了闻就会舒服许多。怕对方不收,他着急道:“还要在船上过一夜,你试试。”
那人淡笑,“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兄台好意。”接过香囊放在鼻下轻嗅,脑中混沌果然减轻不少。抬眸见这刀客身轻如燕稳蹲栏杆,忆及方才突然出现的身形,暗道:好俊的功夫。
“鄙姓元,单名一个潇字。”
练芳刃将这名字压在舌底默念了两遍,露出个张扬又肆意的笑:“我叫练芳刃。”
元潇微怔,刀宗流芳刀主?想来应该不会有人敢冒充那位天才刀客。眉眼一弯,露出个恬淡温柔的笑:“看来在下与刀主果真有缘。”
练芳刃听他称呼自己为刀主,料想他认识自己,胸膛里的跳动快了几分,耳朵染上一层薄红,“因何有缘,你认识我?”
“久仰大名。在下此去刀宗寻亲,才上船便结识流芳刀主,如何不能说有缘?”
练芳刃听到这话更为高兴,无端生出些紧张,手心发了湿汗:“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的意思是我正好回宗门,你与我一道更方便。”
元潇不知他为何紧张,但见一个大男人手足无措解释的模样忍俊不禁,“正愁人生地不熟便得刀主邀约,在下求之不得。”
练芳刃见到他笑不由得愣神,眼睛藏不住惊艳与欢喜,跟着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有了元潇作陪,练芳刃这次回程不再百无聊赖。他总是偷偷看那漂亮的万花弟子,对方一旦察觉眼珠子就开始上下左右乱转,心虚地前言不搭后语。这位鼎鼎大名的流芳刀主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大多数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两句就将话题堵死。
他越着急就越口不择言,一边说话一边道歉,紧张的模样逗得眼前人笑出声,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善解人意为他圆场。
和小孩样的练芳刃不同,元潇却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擅长将自己的见闻绘声绘色说出,也擅长还原练芳刃想说却表达得支离破碎的话。因此就算练芳刃磕磕绊绊说话,两个人也能一直交谈下去。
一天一夜的航行实在太短了,眨眼便过。练芳刃在客舱里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就蹲在万花门前。元潇开门时吓了一跳,无奈地问:“练兄这是做什么?”
便是一宿未睡他也精神得很,站起身羞赧地拉下斗笠遮脸,支支吾吾道:“我,我比你小,你别……别叫我兄台。”
这不过是万花的客套称呼罢了,换一个也无妨,只不过直呼其名有失礼节。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
“你,你叫,叫我……阿刃吧。”他说着把斗笠又往下拉了,万花与他身高相仿,已经快看不见他的脸了。
元潇微怔,仿佛看见一个交朋友的小孩在撒娇,忍俊不禁,从善如流唤了声:“阿刃?”
“嗯。”这个大男人轻轻地应了一声,斗笠边露出的耳朵红透,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往外走,“马上就靠岸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好像比他那个早熟得过分的师弟可爱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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