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宗以追求武学极致为理念,门内武痴虽多,但慕少艾是人之常情。纵使将体魄千锤百炼,将武功臻至化境,仍是血肉之躯。心都能跳,又怎么不会心动?”
莫玦似懂非懂,宗主却没再陪他理解,拍拍他的肩膀:“你回来,这些事务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你小师弟。”
说完大摇大摆地溜了。
莫玦看着案上成山的文书叹了口气,他应该受点伤再回来的。
元潇和余霁依旧住望海阁,医阁却没再让他们去帮忙,云潇潇借着尚未痊愈推掉披星阁的杂务,拿着师父特批的银两带万花师兄弟去城里做新衣服,还捎带了一个姜慧。
他专门拿了册子,每到一个地方选好一样东西就勾掉,也不用提走,店家自会送到刀宗。姜慧还是第一次筹备婚礼,看啥啥新鲜,比元潇这个准新人都高兴。
倒是元潇自己兴致缺缺,整日没精打采,昏昏欲睡。
他夜里惊叫醒来,坐在床上喘气,背心全湿汗。如今快要六月,夜里也不凉快,被惊醒后根本睡不着,只能坐在门口吹海风,就差把心事重重四个字写脑门上。
“师兄?”余霁不知什么时间也醒了,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一起跟了出来。
“睡不着?我明日去宋大夫那儿给你拿些安神药。”余霁挨着他坐下,发现他手臂被海风吹得有些凉后进屋拿了件外衣给他披上。
“我梦见阿刃了。”
“他浑身都是血,好像抱着什么人,好像,很痛苦……”那种窒息般的疼痛令人脱离梦境也颤栗,浑身都在发冷。
余霁抱住师兄轻轻拍背,语气温柔得像水。
“那是你太想练刀主了。练刀主很厉害,他说回来就娶你,一定会回来。”
“小鱼儿,我有件事没跟你和师父说。”他平息着自己的心惊胆战,慢慢说出方士为他卜出的卦象,“水起祸端,百死无生。”
他原本不那么在意那出卦象,可练芳刃离开两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牵着师弟的手到自己手腕,“师兄体质特殊,可能是他在害怕,也可能是我在害怕。”
余霁眼睛微微睁大,那脉象……他反复搭脉,确定自己没有把错,再次抱住对方,“不怕,不难过,我会保护师兄的,小鱼儿一定会保护好师兄……还有他。刀主也不会有事,他是最最厉害的流芳刀主,他还要回来娶你。”
师兄是为了他才来刀宗。
如今也是为了他选择留下。
依练刀主的脾气,无论师兄去哪里,都会追随他。他们大可以回万花谷,与世无争,远离沿海。可刀宗不能一下子失去两位中流砥柱,若练芳刃跟师兄离开,他不想跟断大哥分开就必须来刀宗定居。
但他还有一位母亲,他的膝盖也根本就不适合居住在舟山。
“嗯,等我和阿刃完婚,也跟你和断刀办一个婚宴,如何?”
“好。”
“断刀太容易心软,估摸着也没怎么攒钱,到时候你们就住我谷里的房子,师兄给你出嫁妆。”
“怎么还有嫁妆?”
“当然有,咱师父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缘分嫁徒弟,没给准备嫁妆,但师兄给小鱼儿准备。”
“好,谢谢师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渐没了声。余霁侧头看见师兄靠着自己睡着,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将人抱回屋。
六月初,海风激荡,暴雨如注,常常一下就是一整天。
元潇越发烦躁,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余霁央求姜慧去寻人,还没走出舟山就撞见练芳刃与断刀回行的队伍。
归心似箭的练刀主压根没管身后乌压压一党人,宗主也懒得回复,施展着轻功跨越海峡,一路跑着去见他的心上人。
断刀看了看跟着他来刀宗做客的杨聿、叶大小姐、陆微生,还是忍住了跑路的冲动,带众人前往寰宇殿。
杨聿代表朝廷,叶芷衣代表藏剑山庄,陆微生仅代表他个人,他们的目的不同,但目的地都只有一个。
练芳刃将碧霄仙子斩于城下,协助杨聿捉住反贼,平息江南叛乱,那紫金殿上的圣人不知是不是看了奇奇怪怪的话本,竟兴致勃勃赐了练芳刃天下第一刀的名号。
乔家人大难不死,要处理的事务颇多,乔忱不放心他父母兄长,亲自送他们回家去了。
叶芷衣是来为几年前大师兄冒犯刀宗之事道歉,虽然最后被踹进海里赶出大门的是她师兄,但错也在她大师兄。
陆微生是来找不痛快的,虽然他没打算动手,但看着刀宗那到处贴红纸的喜庆劲儿,就浑身都不痛快。
拜见过宗主后,云潇潇带几人去客房。断刀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禀告,末了提出自己欲离开刀宗随心上人去万花谷定居的打算。
其他事都好说,就这事宗主一脸为难,“深思熟虑”后拍着他的肩下任务:“你既然拜入刀宗就是刀宗的一份子,成亲退隐可以,先把你师父教好。”
那臭小子表面为了断刀回刀宗接任流芳刀主一职,实际上就没干过活,连徒弟都不乐意收。
认真说来,断刀除了没有流芳刀,哪哪儿都更像一位刀主。要是说走就走,臭小子的活儿得平摊到他们每个人头上,想想都可怕。
宗主这态度算是同意,可要怎么跟师父交接事务还真是一大难题,上次小霁腿受伤,师父差点把观心武场给掀了,小家伙们求着他回去上课。
离开寰宇殿后断刀直奔雅况岛,一下船就看见小大夫朝这边跑来。他跑得很急,双手提着衣摆,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心中触动,迈开步伐迎上去,先一步将对方抱进怀里,嗅着熟悉的气息无比安心满足。
“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平安无事,胜过千言万语,回来就好。
两人并没有回望海阁,而是去了观心武场旁的医阁。有人主动值守,宋大夫乐得将医阁让给他俩,收拾收拾提前回家。
断刀一坐下小大夫就扒他的衣服,他按住对方的手,心虚道:“没受伤。”
余霁信不过他,固执地扯开衣服,都不用仔细检查,一眼就能看见肋下的绷带。
“怎么伤的?”
“帮师父挡了一下,伤口很浅,都快好了。”
“我只是不会武功,不是傻。”以断刀的武功帮人挡刀不会傻愣愣用身体,多半是用刀没挡住,伤到了肋下。刀都挡不住的力道不可能是轻伤,轻伤不会包扎这么严实。
断刀无奈地笑了,“我一路上想了很多借口,但看见你后一个也说不出来。果然是瞒不住的。”
“杨大人设计逼陵王提前反,又在军中散播谣言动摇军心。原本我们打算夜袭陵王住处,将其擒拿后由凌雪阁高手冒充李祎解散叛军。谁知出了意外,师父一个人对上碧霄仙子和吕书生,我救下乔忱后赶去帮他,被吕书生的千丝万缕对穿。”
差点就没命了。
临时买的铁刀实在不算精良,遇上高手没打几招就断裂,危急关头还是淬血剑救了他。
“所以这么久才回来?”
“嗯。”
差点就没撑过来。意识混沌时,他听见小大夫在呼喊他,不断地喊,不断地喊,他实在舍不得走,就回来了。
“你们打赢了吗?”余霁不敢碰他,老老实实坐在一边。
“打赢了。”他抱着吕书生跳进池塘,将对方拖到水里溺死的。
师父和碧霄仙子打了一整夜,最后用在晋阳时偷到那瓶玉颜丹让对方失了理智。那女人年过半百却花容月貌,靠的便是这生肌活血,可使容貌不败的玉颜丹。在她面前一颗一颗丢掉丹药,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神奇的是,当她头颅被斩下时,一头青丝瞬间染白,面容也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太婆。
还有其余数十高手应当是凌雪阁、天道轩和藏剑的人解决,其中凶险不知,反正待他醒来时整个府邸的人都换了一遍,真正的陵王已被押往长安。
芷衣说她将李祎的经脉移位,再将四肢的骨头一块块敲碎,保证被处死前一直痛不欲生。他问对方,陵王好歹是王爷,这样做真的不会有什么吗?
叶大小姐冷笑,“他可是练了邪功的人,不完全废掉四肢,中途跑了怎么办?我这是当着凌雪阁的面协助他们押送反贼。”
陵王谋反之事牵连甚广,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清算完。不过收尾已交由接任的官员,杨元书带着圣上的“天下第一刀”牌匾来了刀宗。
“要是你有一把好刀就好了。”小大夫感叹。
他感到遗憾,耷拉着眉眼,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断刀没忍住揉他的脑袋,大手滑到脸侧,拇指细细摩挲唇角。
“吕书生也算是传奇人物,并非换把刀就能打得过,我也就占了水下的便宜。”
他乘袭流芳刀主一脉武学,五年来,每次练武都是在海浪翻涌中求生,那吕书生出生安西,大半辈子没下过水,首先就失了地利。
余霁道:“江南自古少战乱,陵王以此举兵有失人和。”
“月圆之夜,陵王真气乱行,内力减弱,不应天时。”断刀接着说道,“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他们注定败亡。”
“陵王之乱总算了结,大家也能各归其位。”虽然余乱未尽,但剩下的党羽也如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几天。最重要的是老百姓不用再担惊受怕,逃命的流民也能遣返。
“终于结束了。”余霁感叹,“云阁主说飓风快来了,我都怕害怕你们会撞上。”
仲夏多暴雨,海边风浪也大,若今年飓风来此,至少也得三五天。
断刀半跪在他身前抱住他的膝盖,“是不是很疼?”
“不痛。姜慧都不让我干重活,每天都来望海阁帮忙。”
“等师父和元大夫成亲,我们回万花谷。”
余霁愣了愣,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
“好,我们回万花谷。”
我们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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