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源脸色极不好,一是无心杀人,二是弄丢了仙舆。他没想到那小贼躲都没躲,硬生生受他一掌,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出掌,应该把人踢回岸上。蓬莱众弟子折腾了一天啥也没捞到,方清源只能让他们先回去,心里盘算着要去刀宗兴师问罪,但想到自己把人杀了,人证物证都不在,万一刀宗不认,不就变成他栽赃了吗?思来想去,竟只能自己吃哑巴亏。
忍一时越想越气,蓬莱门主一整夜未曾入睡,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会儿。就在这时有弟子来报,仙舆回来了。方门主噌的一下坐起身,套上衣服就往外走。
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未爬上眉梢,就看见九章别院外被众弟子制住的两人。
其中一人正是前夜盗走仙舆的刀宗弟子。
方清源瞬间冷了脸。
余霁看见蓬莱门主驾临,猛地挣扎起来,“仙舆我还你们了,方掌门,我求你救救断大哥!”他膝行几步就被重新按住,方清源看出他不会武功,示意弟子放开他。旁边的弟子赶紧将仙舆奉上,“这是在那少年身上找到的。”
方清源看了看仙舆并未受损,一直悬着心总算落下。再看底下两人时,又恢复肃冷的模样。
“他偷盗我蓬莱神兵在前,如今只不过是物归原主,我为何要救他?”
少年被放开后就膝行至他脚下,清秀的面容满是泪水,“他不是故意要偷仙舆的,他是好人,他是为了救我,都是我的错。方掌门,我求你救救他,他真的是好人。”
他不断磕地,将额头砸出血渍。方清源心中有气,对这不问自取的人并无好感,冷硬道:“仙舆既完璧归赵,蓬莱便不再追究此事。但要我救一个贼子恕无可能。”
他说着回身离去,余霁怕他走了真的就没人救断刀,吓得爬到另一边挡住去路,“方掌门,我是万花谷秦慎的弟子,他是刀宗流芳刀主练芳刃的独传弟子。他真的不是有意要偷蓬莱神兵,我们遇上海盗了,对方拿我的命威胁他。你救救他,你的大恩大德余霁一辈子不敢忘!”
少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连发出的声音都沙哑不已,像是扯破了嗓子才发出点声响,好不可怜。方清源怜他年纪小,生出些不忍,但听到他说海盗要蓬莱的兵器又觉得荒唐,“海盗不要金银珠宝要我蓬莱的兵刃?”
“我没有说谎……”余霁委屈极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那窝海盗盘踞在洞天福地西北方向的赤岛,第一任头领是个蓬莱弟子……”他话未说完便被方清源打断,“一派胡言!我蓬莱弟子怎么会去做盗匪,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人我不会救,请你们自行离开。”
说完他便蹬地而起踏着轻功离开。
周围的蓬莱弟子你看我我看你,准备将二人赶出去,刚碰到昏迷的男人,少年就跟受了刺激一样跑过来推开他们,紧紧将男人抱在怀里。
“你们别碰他!他受伤了!”
那少年不过弱冠年纪,惶惶不安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鹿,实在招人可怜,于是大家便没再管他们,任他抱着男人搁哪儿跪着。
余霁抱着断刀止不住掉眼泪,他实在没办法了,十多年过去,再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仿佛回到当年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除了等死什么都不做不到。
可他不甘心啊。
明明他们都逃出来了,他都还没和断刀说声对不起。当年的沈归送了他一个家,如今他却没能带沈归回家。
他真的好不甘心!
他们一路逃到这里,水和食物都已经耗光,加上跪了一整天早就头昏眼花。少年不敢倒,怕眼睛一闭,怀里的人就没了。没有水他便拿刀割破手腕给怀里人喂血,因为手一直在抖,失了准头,伤口割得颇大,喷涌的血瞬间浸红了地面。
还是九章别院把守的弟子赶忙为他止血,又叫人拿来食物和水。
他头昏眼花什么也看不清,对着模糊的影子不断道谢。那弟子看得心软,虽不认为本门会有人自甘堕落为匪寇,但也觉得这少年不像什么坏人。
余霁求他再通传一声,头又要磕到地上。那弟子急忙扶住他,应下代为通传的事。
这代蓬莱掌门的住所就在九章别院,因此那晚才能这么快赶到陈放神兵的阁楼,也因此下面发生的事他听得一清二楚。那少年哭得他心烦,通传的人刚到门口就被他扫出去,“不救,让他们回去!”
只是这一个通传的被赶走,没一会儿下一个通传的又来了。他实在烦了,便搬到太一神宫去住,谁知到了夜里他那亲传的小弟子也跑来求情,这倒显得他这个做掌门的不近人情了。
方清源为得一个好觉,撂出话来:“若是断刀能一步一跪磕完太一神宫百级阶梯,我就救人。”
那男人从靠岸到现在就没醒过,即便醒了,莫说一步一跪磕完百级石阶,就是能不能站起来都有问题。他无心救人,只不过想让少年知难而退。
听到通传的话时余霁眼睛亮了亮,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却没看到周围蓬莱弟子怜悯的目光。方门主亲传弟子名方琢玉,想劝他们回去,但余霁执意要去看看太一神宫,只好将他们送过去。小大夫没来过蓬莱,不曾见过太一神宫的高大雄伟,也不知那百级石阶对如今的断刀来说难如登天。
入夜后众弟子都散去,百级石阶下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人。
余霁看着那对他们来说高耸入云的石阶,笑了笑将断刀背在身上,“断大哥,我们一起上去。”
他身形比男人要矮小许多,对方在他背上就像一座大山压下去,在远处几乎看不见少年。他咬着牙慢慢挪动步子,走到第一阶石阶上时整个人直接趴下去,胸口撞到棱角上疼得冷汗直冒。
第一阶,跪。
他用两臂支撑起身体,膝盖直接往上挪一阶,手扣着上面的台阶用力爬上去。
第二阶,跪。
因为太过用力,指腹摩擦出血渍,下午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迸裂,血液沿着石阶蜿蜒而下。余霁一手抓住断刀的胳膊防止他掉下去,一手抓住上面的阶梯往上爬。
第三阶,跪。
趁着有力气,他赶紧又往上爬,膝盖疼得要死也不敢停下。石板与骨骼的挤压,没有任柔软去何缓冲。
第四阶,跪。
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余大夫……”
他立刻调整状态,喜道:“断大哥,你醒了?!”
对方大概没能睁开眼,意识也不太清醒,本能地问:“还,回去……了吗?”
余霁赶紧安抚他,“还回去了,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带你回家。”
“谢,谢……”
第五阶,跪。
第六阶,第七阶,第八阶……
一百阶啊,怎么能这么远?
……
不知是不是被昨日的事闹了心,这一晚方清源睡得并不安稳,一大早就起床梳洗,准备去九辩馆清静清静。然而在踏出太一神宫的那一刻他却惊呆在原地,神宫门口趴着两个人,昨天那个苦苦哀求他的小大夫背上压着偷东西的男人。两人皆浑身是血,用衣服捆在一起,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再往下看,百级石阶鲜红遍布,尤其是四十阶以下的血痕尤为杂乱,似乎是爬到一半滚了下去。
玉白的石阶被鲜血染得刺目,方清源惊得说不出话,赶紧蹲下去摸那两人的颈脉。小大夫被他一碰就醒了,一把抓住他的手,颤颤巍巍道:“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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