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天的开头,绫濑川羽央亲手打了包裹把歌仙兼定送出门去。
阔大的竹斗笠与蓝白条的斗篷盖住青年漂亮得出挑的脸面衣裳,包里除了纸笔与修行道具以及必备的衣裳路费之外,还装进去一小包糖果,掺了应季的薄荷和紫苏梅子,每粒都印成精致的花形。每个出门修行的刃都会被羽央在包裹里揣进去这么一小包糖,只是在口味和形状上会有点变化,一概是她自己做的,算在修行路上一点小小的有关本丸的念想。
“毕竟虽然在本丸只是短暂的三天,在外边不知道要过多久呢。”
将束好的小包好好掖在行李里面,羽央冲歌仙笑一笑,这样讲。但真要论起来,到了所安排的修行地点大概才算是回家了呢,这半截话她倒是咽回去不讲了,只眯眯眼抿着嘴唇笑。歌仙接过包裹来,一双碧潭一样的眼睛在斗笠下头也透着温温的笑,张一张口大约想讲几句有关送别的漂亮和歌俳句,只可惜手上的传送器已经亮起金光来——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不管那家伙会变得如何强大,请您不要忘了我啊。”
歌仙的身影没在金光里,连最后一点衣角都消湮了,绫濑川羽央就回转身,拢一拢肩上匆促披上的外衣——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雨,即便是夏天晨间也是凉的——打算回到屋里去,抬眼却正撞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人。这时候天色还早,大半个本丸还沉在梦乡里,压切长谷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大约是刚洗漱过,脸颊边的发缕还滴一点儿水珠,但一身藤紫的和装倒已经板正利落地穿好了。羽央对上他视线的时候他这么讲,语尾轻缓地散开,听着倒并不算什么抱怨语气。送出去远行的刀剑男士一点点多了,羽央则早有点习惯他讲这样的话,半噙着笑假装嗔怪似的讲他。
“长谷部先生怎么敢的呀,我还少被他们讲偏心的吗?”
那倒确实是的。
倒不是属下的付丧神真对羽央有什么意见,多半是最调皮又亲近的那几刃,被惯得胆子大了,平日里没有任务来同她玩的时候就好开这个玩笑闹她,讲主上你不好总偏心的呀,我们可都看着呐?一开始羽央还要不好意思地辩两句,这样闹的次数多了她甚至也习惯了,面对着颜色各异但同样亮晶晶的眼睛她就笑,指尖挨个轻轻点过他们额头,说哪有这样的事儿呀?她态度自如了的时候那些闹腾鬼又倒要赧上一赧了,因为晓得她向来对本丸的刃都温柔地好,对这样老大的一个家里的每个人都花心思好好对待总归是好不容易的事儿呀。话题就总这样轻易地揭过去了。
就说修行这样的事吧。
上头对于修行有规定,本丸里总得攒齐了衣裳、道具和写来每天一封信的纸笔这三样才好放到了级别的刃出门去。因为这三样都不好得,审神者的队伍里就流传起一些经验之谈,是有关先派谁出去修行才好最快地将本丸的战斗力提升起来,到后边的战场能更轻松些。羽央也认识一些同僚,没少被传授过这样的经验,只是回到自家本丸还照自己心意立规矩行事:本丸诸刃谁若经验够了想开了要去修行,便主动来提就是,出门的道具先到先得,不够了就略等一等,只是不设任何限制。
而本丸也还是有一个刃是没依这条规矩出门的,是当惯了近侍的压切长谷部。他在本丸第二个出门修行,是在第一振修行去的加州清光回来之后就马上提了包裹出门去,却不是主动要求去。
还记得那天天色已经不早了,加州清光回家来衣服都没换就忙忙地掺进新选组刀剑弟兄们的夜巡活动里,也有点存了炫耀修行成果的心思。而兄弟都相处老了的,半开玩笑似的品评一番那身精致利落的椿花洋服与剃得青短的后颈碎发,讲两句艳羡的话,就伸手一揽又把他纳进队伍中,五盏灯笼一道没进本丸马上要变得昏黑的夜里。
本丸里有什么事儿巡呢?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总算是个防患于未然的意思,顺便尽了原先旧日习惯的兴。巡过一圈,天色黑透了,这五个并着肩谈笑着又转回来,却正看见审神者的部屋外头缘侧下边立着另一个披了斗篷的笔直影子,他们的审神者正站在廊沿略略倾了身为他戴上斗笠,整理着颈间的绳结。
新选组老五位都很熟那个站在廊下的人,他们一道组成本丸第一部队并肩战斗了很多回——是压切长谷部站在那儿。这倒是相当让人觉得稀罕的事,至少大家都不觉得压切长谷部会趁着夜色走得这么急而匆忙,甚至有淘气的刃私下里开过盘口拿糖果点心打无伤大雅的小赌,赌他说不准是第一部队最后一个出门的。毕竟他看起来恨不得是长在近侍的位子上不挪窝,更别说离开本丸三日之久。
五个人安安静静站在拐角处,看时间转换器的金光在夜里突兀地骤亮起来又熄灭,剩下女人裹着披肩独自站在夜风里。
他走之后第一部队又空一个位子出来,但加州清光出门的时候乱就已经又替补进来(本来羽央想请蜂须贺补进来,但他好像确实不太高兴和长曾祢在一道,就暂时作罢了),回来一个又出去一个,不多不少还是六个人。金发的漂亮孩子充满干劲,级别嗖嗖往上涨,在队伍修整的时候欢笑着说等长谷部君回家他就要当下一个去修行的人。
第二天的夜里狐之助叼着一封信轻盈地落在绫濑川羽央的桌子上,动静把出阵累了一天还坚持要留在近侍岗位上的加州清光惊醒,看见她沉默地把那张信纸读了又读,最后把纸折起来好好收藏进抽屉里。她的茶杯已经空了,清光站起来给她续上一杯,小心地瞄她安静的侧脸。
“你和长谷部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吗?吵架了吗?”
“啊,没有那回事呀。”
女人像是刚醒过神来,先充满歉意地望着她的初始刃,抿了一口杯子里酽得发涩的茶水——她喝咖啡一类的洋风饮料很求一个甜,喝茶倒是浓得不像二十岁出头的姑娘。然后她开口,话音里还带着茶水的清苦味。
“清光,你好不好和我讲一讲你们的修行?”
“我不是好好写了三封信回来向你汇报吗?”
少年人迷惘地眨一眨胭脂色的眼睛,下一刻恍然大悟,大约是与狐之助刚带来的那一封信纸相关。他就笑,甜甜地凑上来替她按着因为伏案处理文书而略有点僵硬的肩颈。
“那主上你对于我们的修行是怎么觉得的呢?”
绫濑川羽央不言语,只沉默地仰起头来望他眼睛,这某种意义上是个有点幼稚的动作,尤其是在现下这个其实偏于严肃的场景而言。修行归来的加州清光自认是一振非常成熟的刃了,咬一咬嘴唇把更多的笑意吞回去(哪怕那些笑并非是嘲笑的意思),之后伸手去捋年轻女人披散在肩背上的长卷发,玩笑似的替她编起一条辫子来。
“安啦,那一位能出什么问题呢?他那样硬气的——你是不知道,他有时候比我们那位鬼之副长还像恶鬼嘞,那样坚硬的一个,谁不要惧他三分呢。”
辫子结到最后,清光四处翻找着抽出一条红绳来给她系在梢尾儿,一边打结一边含着笑温温絮絮地讲,是安抚的意思。系好了带子,他又绕到羽央面前托着脸笑,虎牙从唇角亮晶晶地露出来,半真半假似的抱怨。
“再说了,你可不好偏心的,我出门的时候你有这样惦记吗?”
绫濑川羽央被他逗得终于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来,伸手指在他额间轻轻点了一点,递过去一个含着笑的嗔怪的眼神,可片刻后神色又敛起来了,欲言又止半晌,终究还是没再说下去。
再过两天之后压切长谷部回本丸,走在夜里回来还是在夜里,黑金甲胄亮闪闪地罩在崭新的修士服外头。他回来第一件事是去羽央平时办公的书房,半路上与新选组巡夜队打个照面,走在头里的加州清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没说话,只笑一笑在他肩上轻轻敲一拳,指指那间亮着灯的房间。拉开纸门,女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桌面上没有什么文书工作,只是直视着前方在发呆。听见他全没抑掩的脚步声,她一瞬转头向他,怔了怔,露出个笑容来。
没有人晓得那天晚上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压切长谷部照旧从那间名义上是信长刀部屋、实际上平时基本就他一振住的屋子里早早起来,安静地洗漱,再穿好那身面料柔软的紫调和装,行走在本丸里去履他近侍的职责。除了上阵时明显亮眼的表现之外,一切同往常似乎没什么两样。
“那一位出去修行回来,可真是变得够不得了的。”
宗三某次来书房,带束小夜远征时候摘回来的堇花,配一个天青色的瓷瓶儿,一面整理一面似笑非笑地去睨正写着一份总结日志的羽央——他进来的时候正赶上压切长谷部端着空了的茶盘往厨房去,半透明的琉璃茶器里残余点清澈茶汤的痕迹。羽央沉在公务文字的推敲里,半晌才反应过来宗三在同她讲话,于是她眨一眨眼睛把笔搁下开口,朱唇边噙着一点笑。
“是呀,变得非常了不起啊。”
这回答实在算是讨巧,说不好是真听不懂宗三堪称有点刻薄的言下意还是四两拨千斤地绕开正确答案。但他们彼此都是聪明人,故而都默契地选择不刨根问底把话题继续下去——宗三又饱含深意地长长瞧她一眼,将整理好的堇花搁在她案角,便含着一点玄妙的笑容走了。而压切长谷部在这时候推开纸门,琉璃茶壶重新注满着色泽清净的茉莉茶水。
“酽茶对身体没有益处。”
在回到本丸后的第三天压切长谷部禁止女人再泡深浓得像墨一样的茶水,后来干脆将泡茶的事一手包办,理由非常充分,是有关主人的身体健康。他去修行之前从未有这么“自作主张”的时刻,但怎样都不算是坏事,羽央从碟里捡一片佐茶的豆仙贝来抵在唇边,漫然地想着。
他各种意义上变得了不起,这当然是好事情。
这个(一)是不跟着前边的大序号一起更新的!也就是说如果未来还有“其七”的话不一定会是远行录(二)哦。
谢谢大家读我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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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本丸故事其六 远行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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