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羽凌走进会客厅,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坐在沙发上,头发花白,眼角皱纹。
“爸爸,”姚羽凌开口,“我把药研·极送走了。”
姚舜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他示意女儿坐下谈:“你联系了你的导师季云子帮忙。”
姚羽凌不置可否:“为什么不阻止我呢。”
“因为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季家负责刀剑世界之外的监察工作,如果你想送刀剑出去,会被他们觉察,”姚舜说道,“对于季家来说,隐瞒一把刀剑流浪的事情还是很容易。但是你之前本来准备将药研·极送去其他本丸,为什么现在却选择冒更大的风险将他送出刀剑世界?”
“换句话说,是谁告诉你药研·极是原属于慕容水柳,甚至告诉你慕容家的后人就生活在你转学的那片区域?”姚舜继续道。
姚羽凌撇开目光,闭口不答。
“是孟笙吧。”
姚羽凌有些生气——难道到头来她想尽办法努力完成的事,在父亲眼里不过只是一场透明的、受到纵容的闹剧?
“孟笙与以往不同,很有出息。你能跟他继续保持联系是件好事,”姚舜轻轻叹息一声,“你对这件事处理虽然还有一定问题,但总体来说……比其他世家同龄的孩子强太多了。”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展开,本来准备为药研哥哥继续“辩护”的姚羽凌只能闷闷地回一句,“哦。”
感觉自己很傻。
“所以有些事情我觉得是时候跟你说了。”
“那就先说说您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想把我的药研哥哥赶走。”姚羽凌毫不客气。
“行,”姚舜抚了抚膝盖,“知道什么是‘刀剑失控’吗?”
姚羽凌眨了下眼:“没有听说过。”
“简单来说就是刀剑不听从主人的命令。”
“为什么?”姚羽凌琢磨了一下,“我见过的刀剑男士都会以主人的命令优先啊。”
姚舜十指交叉:“所以‘失控’的前提就是刀剑认为有什么是比主人命令更重要的。”
“啊?”姚羽凌心想还以为刀剑会出现“黑化”、“暴走”之类的情况呢。
“慕容水柳的刀剑就失控了。”姚舜幽幽说道。
姚羽凌一下坐直了:“怎么可能?她不是最强大的审神者吗?她的刀剑都是那么忠诚……他们就像家人一样!”
“对,他们就像家人一样,相互扶持,荣辱与共,而且战无不胜。在那个时候,他们是多少人羡慕、敬仰又追求的存在,”姚舜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季家、佟家以及我们姚家等等这些说得上名号的刀剑世界都跟她有关系,更别提慕容她自身具有极大的感染力,影响了很多审神者。但是正因为他们太过于强大了,时之政府察觉到了威胁。那时候爸爸我年纪跟你也差不多吧,可能还要小一点,就连我这个小孩都隐约感受了暗流汹涌——有人想集中力量逼迫中枢进行改革。姑且称作改革派和守旧派之间的斗争吧。”
姚羽凌惊讶得睁大眼:“所以……要改革什么?”
姚舜喝了一口热茶:“凌儿,以后你会发现,绝大多数的政策和规则都更有利于审神者,这也其实是刀剑世界稳定了这么久的原因。但是事实上,审神者跟刀剑之间是有无形的矛盾的。你现在可能没有意识到‘规则’对刀剑是有多么严厉的束缚,可以说‘规则’并不把刀剑看作是‘人’。所以,那些与刀剑关系过密的审神者便想要为刀剑‘争取权利’。”
姚羽凌心中暗感不妙,捏了捏手指:“那……慕容家的衰落……”
“中枢反应很快,提前开始拔除‘祸患’,慕容只是其中之一,”姚舜微微抬头,目光投向远方似是在回想着什么,“那天我跟着……跟着老师一起参加了一场演练,和她一起在回她本丸的路上。中枢的监察机构的审神者便来了,还带来了他们的刀剑。他们拦住了我们,要求把老师强行带走。”
姚舜看着女儿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顿了顿,说:“老师的刀剑们当即表示了拒绝,并在中枢的人试图暴力‘执法’的时候进行了武力反抗。老师最是疼爱她所有的刀剑,她宁肯自己受罪也不愿意自己的刀剑为此受伤。所以她当即下令让刀剑们停止反抗,而她愿意被带走。但,她的刀剑不听她的话了。他们为了老师战斗到了最后。”
姚羽凌心脏乱跳。
她听见父亲继续用一种怅然若失的语气说道:“然后我就在那里,看到了血啊,刀啊……看到陪伴了老师半生的初始刀加州清光折了,全身是血地,碎在了老师面前。我的老师,她就像太阳一样,那么的阳光,那么的温暖。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听见她崩溃的尖叫和哭喊,她在不停地恳求……哦,药研·极也在,不过他运气不错,受了重伤但还留着一口气。本来中枢强行捉拿老师是不符合规章制度的,但他们随后找到了漏洞,他们声称老师的刀剑失控了,很危险,以这个理由将老师逐出了刀剑世界。”
“所以,爸爸……这就是您只是在中枢工作,而不是审神者的原因吗……”姚羽凌颤抖着。
“凌儿,爸爸承认你的药研非常优秀,也喜欢他,感激他。但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太亲密了。据说让孩子越早接触刀剑,长大以后孩子的法力就会越强大,但本来那些事情发生之后,世家便不再采取这样的培养方案了。你看,杨岚孟寒都是这样。凌儿,爸爸很后悔,爸爸不应该一时疏忽让你哥哥带着你……”
“您疏忽了,后悔了,木已成舟。然后您却想让我在失去哥哥之后再失去药研哥哥!”姚羽凌突然站了起来,将茶杯“铛”一声嗑在茶几上。
“药研·极是我老师的刀,我相信他足够……”
“足够什么?足够取代吗?您就是因为药研哥哥可能会失控,可能会因为保护我而不服从命令强行做出……”
姚舜陡然提高声量:“不是‘可能’,是‘一定’!”
姚羽凌一口气噎在喉咙中。
姚舜继续道:“你哥哥曾有次提到,他觉得刚显现的刀剑就像婴儿,观察并模仿着外界,所以他想是否能加以引导。川儿说的这些起初我并没有在意,直到我看到药研,我知道川儿他一定做了什么而且成功了——药研在模仿川儿,而且很到位。所以,凌儿,你在药研心里不是‘主人’而是‘妹妹’。”
“作为‘哥哥’他会宠爱你、保护你,但并不会服从你。”
“不,他很听话的,他从来没有……”
“川儿从来没有拒绝过你任何事,所以药研也不会拒绝;川儿不愿意让你伤心,所以药研也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他现在还只是在模仿,等到他更‘成熟’,他会主动做出你没有说过但他认为需要的事情。高自主性的刀剑很可怕,他们缺乏人类一定的三观和认知,但是却拥有比我们更强大的力量。凌儿,你明白了吗?”
姚羽凌坐下,双手攥拳,须臾,坚定抬头:“我知道了,但这不是我放弃的理由。如果药研哥哥有困难,那我就陪伴他、帮助他!爸爸,我也给您说说我的心里话。您刚刚不是说我处理这件事还可以吗?您知道我怎么做到的吗?您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能做到吗?明明您从来都没有教过我,也从来不告诉我任何事。您和妈妈总是忙工作,我也不知道忙什么;哥哥身体不好,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病。我什么都不知道,爸爸!我想知道你们为了给哥哥治病工作多么辛苦,我也想知道哥哥生了什么病我又能为他做什么……”
“凌儿……”姚舜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脸,却被姚羽凌一手推开。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养成了一个快乐的傻瓜!”姚羽凌眼圈红了,“等一切都晚了,我才发现我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我就像一个花瓶,对你们所有人好像都很重要,需要仔细保护,但是我自己又有什么价值呢?……但是有人告诉我了,说我再这么下去会失去所有。于是我发现,我可以帮助药研哥哥,让他更快乐,就像他保护我一样,我也能保护他。”
姚羽凌深吸一口气:“爸爸,长这么大,我唯一认清楚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什么是单方面的。如果双方都没有奔赴,没有努力,那最终便是无果。”
父女俩相对而坐。
挂钟轻轻发出声响,就像无形的岁月在走动。这场对话来得太晚,但也并未来不及。
姚舜倾身而起,将握住女儿细嫩的五指握进粗糙的掌心:“好。”
姚羽凌哽咽一下,站起来搂了一下父亲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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