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合场地的神乐铃下宣布出阵指令时,审神者的眼神闪闪发亮。她朗声宣布完本次出阵方案,便轻快地从连廊缘侧跳下,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出阵队伍中。出阵服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荡开一道弧度,像展翅欲飞的鸟儿。
“信浓藤四郎,包丁藤四郎,爱染国俊,日向正宗,以及队长,巴形薙刀。全员到齐,那么,我们出发!”
如往常每一次送别审神者去演练一样,长谷部站在廊下,目送着本丸的主人走到了传送装置前,输入了合战场传送代号。在传送阵的光芒亮起之前的最后一个瞬间,审神者转过身,笑盈盈地望向他。
“长谷部!”
他看见审神者一面踮起脚尖向自己挥舞手臂,一面大声喊道: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本丸就拜托给你啦。”
彼时的他唇角带着笑意,微微欠身,鞠躬回应:
“拜领主命。”
审神者离开本丸不到半个钟头,长谷部刚刚把办公桌收拾干净。
早上匆忙铺开、凌乱地摆了一桌的文件被一一分类,码放整齐。长谷部的余光留意到桌边的那只绘着漂亮花朵的骨瓷茶杯——这是审神者惯用来泡红茶的杯子。
这座办公室的主人刚走不久,杯中尚余半杯喝剩的红茶。长谷部用指尖碰了碰杯壁,还能感受到一点残余的温热。他想了想,托起杯盏,准备去茶水间清洗干净。
算算时间,大约再过半个多小时,主上就该回来了。她在运动过后更偏好口感清爽的绿茶,又有些猫舌,要记得提前五分钟泡好茶水放凉……
狐之助就是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闯进了天守阁。
“近侍大人!紧急援助通知!紧急援助通知!由于时空传送装置故障,审神者现在传送的落地点不在虚拟战场!”
小小的狐狸用远远超出它的身板所该有的音量急促地尖叫起来,一字一句如惊雷般,在长谷部的耳膜上尖锐地震颤:
“审神者刚刚发来紧急通知,他们现在被传送到了位于X7A8Y09的实地合战场上,正在遭遇大股溯行军敌袭,请求后方支援!”
依稀听见了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散落一地的声音——长谷部已经有点记不清了。当时的自己是不是无意识地把茶杯脱手掉落到了地上?还是在转身的过程中,不慎把堆叠起来的文件打翻了?
————
“……长谷部先生?长谷部先生在吗?”
障子门外传来不知是谁的呼唤声,将长谷部从短暂的回忆中拽了回来。他搁下手中的水杯,拉开了障子门:
“啊,是鲶尾。现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嗯,是博多有东西让我代为转交。他今天要出阵,所以有些临时送来的财务文件没法要处理,需要交接给您。”
鲶尾藤四郎把手中一叠厚厚的报表递给了长谷部:“这些是他出阵前整理出来,得麻烦您今天内处理完毕的。”
“我了解了。也辛苦你和博多了。”
少年模样的胁差笑着摆了摆手,头顶翘起的乱发也跟着晃了晃:
“哎呀,我也不过是做点举手之劳的小事,远远比不上长谷部先生和博多辛苦,尤其是这段时间,您又要主持本丸事务,又要在医院照顾主上……”
谈及这个话题,鲶尾一贯元气爽朗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中的笑意也淡了些。他抿了抿唇,又一次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那个,长谷部先生,我还想问一下,主上她,她不是昨天出院回来了么?她现在……还好吗?”
长谷部停下了翻阅表格的动作。他的视线从填满数字与表格的文件上收回,落向眼前少年有些不安的面孔,语气柔和了些许:
“是的,主上恢复得很快。医生说,外伤在住院期间已经全部治好了。只是过度消耗灵力导致了身体的亏空,医院也没法治疗,出院后近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
鲶尾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昨天晚上我们就得知主上出院回来了。弟弟们一直想去探望。但是药研哥说主上需要静养,不让我们一起去。最近包丁连零食吃得都比以前少多了,感觉那件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我能理解包丁的心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的心情肯定都不好受,作为第一部队的成员,他肯定会更难过。”
长谷部略略思忖后,缓声道:“说来正好,本来我也打算去粟田口部屋递个消息,现下就直接拜托给你吧。主上昨晚吩咐我,今早九点,让一期一振带上包丁和信浓,去天守阁。”
【2】
送走了满脸雀跃期待的鲶尾藤四郎,长谷部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博多送来的财务表。接着是洗漱、换衣,在本丸公告板上更新今天的当番表,完成刀装和锻刀的日课,同早上的远征与出阵部队一起确认队伍人选与装备,又目送着他们一一离开本丸顺利传送……
结束了所有的事务,他方才算是松了口气,有余裕确认了一眼时间。
现下是八点整。等自己简单地吃完早饭,就该去叫确认一下主上是否起床了。
长谷部一面思考着下一步的日程,一面往食堂走去。
今日有事务的付丧神们大都已经吃完早饭,开始了一天的当番或出阵。眼下还在食堂里的刃并不多。
长谷部一进门,便看见几振刀正挤挤挨挨地坐在一桌上,在空旷的食堂里格外显眼。
正中间的鹤丸国永似乎在指手画脚、动作夸张地比划着,向对面的太鼓钟贞宗讲述着什么。大俱利伽罗坐在旁边,倒是仍然保持着一脸平淡的模样喝着味增汤,只偶尔需要闪躲一下鹤丸激动地想要拍打他肩膀的动作。
“……哇,小贞我和你说,那时候的场面是真的吓人。你也知道,我们太刀的动作要慢一点嘛,等我和一期一振收到救援通知,赶到前线的时候,就看见长谷部一个人顶在最前面,一刀一个溯行军,比小光砍瓜切菜还要利落。大和守安定喊着“首落死”冲上去真剑必杀的时候都没他下手狠。”
“那个,鹤先生……”
“啧,当时长谷部那个打法,真的是太疯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是黑血浆——就是溯行军被砍伤后会流出来的那种黑乎乎的粘液——别说盔甲和衣服了,连头发和脸上都沾上了。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有与我们同源的灵气可以用于确认,我差点都没认出来那尊煞神是谁。”
“鹤先生,长谷部先生他……”
“嗯?是吧小贞,你也觉得长谷部当时的状态很恐怖吧?我还记得他看见我们赶过来了,望向我们的眼神,妈呀,简直就是信长魔王再世——当时他脚上还踩着溯行军的断头,满地都是被切得七零八落的骨头,我还以为是自己恶作剧太多下地狱见到了真的魔王……话说回来,小贞,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我,我描述的有什么问题吗?”
“呃,那个,鹤先生,我就是想说……”
太鼓钟一脸不忍地指了指鹤丸的身后:
“长谷部先生他就在你身后。”
鹤丸国永的动作瞬间冻结了。
他缓缓地回过头,对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藤紫色眼睛。
“呜哇——!真是吓死刃了。”
鹤丸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地拽了一把邻座大俱利伽罗的手臂。后者似乎抬了抬手,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胳膊扯出来,但是被鹤丸死死抱住,遂未果,只能一脸忍耐地继续保持沉默。
“早、早上好啊长谷部。把我都吓了一大跳,真是不得了啊,哈哈……”
“……早上好。”
长谷部托着餐盘,向鹤丸微微颔首示意。他只是想顺路与同僚打个招呼,也没料到对方恰巧在聊自己的事情,眼下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早安。
现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最后是太鼓钟贞宗实在看不下去这二刃间的尴尬氛围,连忙出来打圆场:
“早安,长谷部先生。那个,我们早上刚刚听粟田口的刃说,主上昨天晚上已经出院,回来修养了,于是就顺便聊起了传送事故发生那天的事情。鹤先生说话有点夸张,请您不要在意……”
“我明白了,无妨。”
长谷部摇了摇头。见食堂里除了这一处已经基本没刃了,他干脆在这群伊达组付丧神的邻桌坐了下来。
“唔,鹤丸殿,我刚刚听了你的描述,有点不大明白。我当时的状态……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他捧着味增汤碗,有些困惑地向鹤丸国诚恳发问。
可是,长谷部解释道,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只觉得自己冷静极了——那是一种除了“挥刀斩下”之外,再无其他念头,格外心如止水的境地,简直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遑论什么疯不疯的。
话音刚落,长谷部便见鹤丸国永的脸色显著地扭曲了一瞬:
“那个,长谷部君……”
青年模样的太刀付丧神表情苦恼地抓了抓自己蓬松的白发,似乎有些难以组织语言一样,用手比划着,朝长谷部示意:
“我觉得,你描述的那种状态,比较像是那种,因为愤怒或者激动的情绪已经庞大到超出了阈值,所以反而无法用普通的方式表达出来了,这样之类的感觉……”
“超出了阈值?”
“嗯嗯,就是现在的人类们常说的那种,‘情绪过载?据说人的情绪到达了一定的境地,反而会特别冷静,像是没有情绪一样,大概是一种大脑对于激烈反应的自我保护机制。”
鹤丸国永一面解释,一面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对面的压切长谷部。付丧神金色的眼瞳清晰地倒影出对方的面孔:微微绷紧的唇角,泛着青的下眼睑,眉宇紧蹙,仿佛虬结难解的一团麻绳。
他有些无奈地压了压额角,忍不住叹了口气:
”长谷部君,我现在不和你开玩笑——说真的,我总觉得,和当时合战场上的情况比起来,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还是挺糟糕的,没有比那时候好多少。”
长谷部正在进餐的动作微微滞住。
自己的状态,很糟糕吗?和那时候相比……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鹤丸国永的话语牵引着,回溯到那场事故的现场。回忆如潮水一般,呼啸着涌过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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