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下海口的隔天我就后悔了。
素不相识的求婚对象,辞藻干涸,脑袋里空空如也,一个字也咀嚼不出来。
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困难,其实还有更深层的困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掌握历史的剧本,令我不知觉陷入到“无所不知”的傲慢之中,因为知道“北条政子会嫁给源赖朝”的结果,就轻易的忽视了她是拥有个人感情的、鲜活存在的同类这件事。
这个时代受到思想观念的限制,当时的人们或许会认为“家族利益”凌驾于“个人感情”之上,但来自后世的我做不到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牺牲他人的幸福。
睡了一觉头脑清醒了,为前一日的莽撞决定感到羞耻,我托着下巴面朝中庭发呆,苦恼不已。
“怎么办啊。”
窸窸窣窣。
“.....”
庭院的草丛里似乎有生物在迅速穿行,我紧盯着移动倒伏的草捕捉“那东西”的活动轨迹。
要叫三郎过来帮忙处理吗?
不窜进房间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犹豫间,一道黑影从杂草中跃出,扑面而来——
“...!”
“请不要出声。是我。”
毛茸茸,带着温度的“活物”扑进我怀里,但他显然错估了自己的重量,险些将晚饭的醋渍杂鱼踩出胃袋。
我仰倒在地板上,胸口一阵一阵的钝痛。
“主人,我在这里。”
“我知道。”我抱着狐之助艰难起身,“刚刚那下太突然,差点把我送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送去哪?”狐之助不解歪头。
三途川。
这话我当然没说,只是抱紧狐之助,拼命揉搓他的脸。
“你怎么找到我的?”
“灵力定位。”狐之助眨眨眼,“原本可以更快锁定位置,在这个隔绝的时代狐之助没办法使用联网查询,只能通过内置地图进行导航,但这个时空经历过很多次重启,地形和村落的分布变化很大。”
他四下张望,“就连这个安置源赖朝的流放者小屋也和记录中的不同。屋敷更宽广,配置也很齐全。主人,这里很适合建立本丸,您现在能试一下重现本丸吗?”
虽然源赖朝的郎党和仆从还在隔壁睡着,但有狐之助在这里,即使四周环境发生改变,应该也可以通过它的技能加强认知干涉。
我尝试在心中构想本丸的模样。
很可惜,什么都没能发生。
狐之助遗憾摇头,“没关系。您在哪里,哪里就是本丸。这些意外,并不会影响您的决断。”
“谢谢,安心多了。”
这就是现实的规则,不像游戏里氪把钥匙就有捷径可走,好在先前筹备的物资并不会因此浪费,只是暂时拿不到罢了。
狐之助被我抱着回小桌前,让他坐在纸笔对面。
我简单说明情况和自己的苦恼,狐之助想了想,答道。
“北条氏族中存在刀剑男士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作为正确历史的维护者,刀剑男士们必然会竭尽全力协助您。”
“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我寄出什么内容的信件,都有可能得到希望得到的结果吗?”
“没错。无论您写下什么内容,身在北条的同伴都会想办法劝服北条的当家与您见面。”
“这对北条政子来说,会不会不公平。”毕竟是结婚。
“您是指政治联姻吗?”狐之助歪歪头,“狐之助只说了‘身在北条的同伴会劝说北条的当家人与源赖朝会面’这句话哦。”
我似乎被某种灵感击中,却一时无法琢磨通透。因此狐之助补充道。
“此时此刻的源赖朝,只是被流放在蛭小岛的罪人。”
说的没错!因为他后来成为了镰仓殿,建立了镰仓政府,所以我忘记了最重要的问题。
选择权并不在这边,被挑选的对象一开始就是“源赖朝”本人。
极力想要避开“傲慢”的我,竟早就掉进了“傲慢”的陷阱。苦恼向河神讨要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其实握在手中的只是一把铁斧头而已。
或许真正的源赖朝在这个时候会担心的,只是如何获得包括政子在内的“北条一族”的青睐这件事吧。
我哭笑不得,拿起笔,在信纸上画下一株海棠,并简单写下几行字,表达自己想要拜访北条的心愿。
*
三郎携带信件前往北条家,数着日子等待回复。
狐之助调侃说我如今的情形,倒真的像是向女子求爱的忐忑青年。
我大笑,弹它一个脑瓜崩。
狐之助跳离我的膝头,停在我面前不足一步的距离,笑盈盈看着我,“阿琉姬大人,闲来无事,小狐有想问的。”我预感到他要说些不着调的玩笑话,便“嗯”了一声回应,随手拿起旁边的茶碗喝水。
小狐狸的黑豆眼滴溜溜转了几圈,猝不及防的问出那句,“您准备什么时候和长谷部举办仪式呀。”
“什么仪式?”
“婚礼呀。”
我一口茶尽数喷出去,狐之助敏锐躲开。
“咳咳....”
“是我猜错了吗?您和长谷部不是那种关系吗?”
我的脸瞬间烧起来。最近事情多且繁杂,哪有心思肖想更多。而且我以为自己把这场办公室恋情藏的很好。
狐之助摇摇头,残忍戳破事实。
“除了新来的监察官大人,大家都知道吧。”
天老爷。
我捂着脸。
“狐之助认为,尽快给长谷部一颗定心丸比较好哦。”
狐之助不依不饶,顶开我捂脸的手,“如果不是由您提起,恐怕压切长谷部一辈子都不会向您主动要求什么。”
狐之助的话使我陷入沉思。
我的确不擅长表达情感,往往跳过解题步骤直接得出答案,时常忘记对方付出的感情同样需要反馈。
“狐之助喜欢您意气风发的样子。”小狐狸认真的说,“最近您过于焦虑了。”
“很明显吗?”
狐之助点点头,“四周的空气像被烧起来一般焦灼。”
或许是情绪影响到身周的灵力波动,作为式神的狐之助比我更容易察觉到这类变化。“抱歉让你担心,过段时间就好了。”
狐之助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朝向庭院发呆。
这里是流放者的小屋。
源赖朝的郎党外出,仆从无事不会来打搅,原本的女主人阿龟回娘家后,这里总是陷入莫名的死寂。
狐之助自顾自的说道,“人类总是有很多顾忌,说话做事含蓄内敛。但‘花开堪折’,希望您能做到想做的,不留遗憾。”
“谢谢你,狐之助。”
话未说完,从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远远的我看见佐佐木拿着信纸,着急忙慌的往我跑来。
“佐殿!”他也看见了我,拼命挥动手里的信纸。
几乎一瞬间,狐之助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我朝佐佐木挥手,“莫慌,如何?”
佐佐木盛纲比我还要紧张,“北条那边的回复!啊!”
将要到我身边时他跌了一跤,灰头土脸的爬起身,伸直手臂将回信递到我面前。
我觉得好笑,一手拉他一手接过信。
盛纲单膝跪在廊下,半低着头,明明很在意结果,却又拘着礼仪不肯看。
“佐殿?结果怎么样...?”
我展开信笺,上面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尊站立着的大佛佛像。佛陀一掌朝上托着一株海棠,另一只手捏着“说法印”。
狐之助的预测没错,北条那边果然有我的刀剑男士存在,他们看到了信,就会想办法促成联姻。
我将信拿给盛纲,他歪着头,满脸不解,“这是答应还是?”
“她答应了。”
“欸?为啥?”
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告诉他那个“捏着食指和拇指的说法印”代表着“OK”吧。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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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佛教造像中的手印(印相)是佛菩萨通过手势传达教义的重要符号,说法印常以右手拇指与中指(或食指、无名指)相捻,其余手指舒展,左手或置于下腹前。象征佛陀宣说佛法,常见于释迦牟尼佛、文殊菩萨等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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