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助摇摇尾巴当做道别，连跑带跳追上药研和山伏。银色的星光洒在脚下、像极了不断向前延伸的地毯。
这个时候有虫鸣声就好了。
可惜四周静谧的连呼吸声都听的清，不安也无从隐藏。
“这边剩下我们三个啦。别担心，药研比你想象中坚韧的多，山伏也在呢。”
吉行宽厚的手掌抚摸我的头顶，笑道，“出发吧，审神者大人，见证英雄的末路是来自后世的我们向他们表达尊重的方式。”
我的近侍刀就是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几句话拨开笼罩在心口的迷雾，不愧为本丸的初始刀。
虽然如此、但是很不甘心。
长谷部偷偷捏我的手指，我与他交换眼神，随后由长谷部架住吉行的手臂，让我好一顿痒痒挠他。
吉行立时举双手求饶，笑得连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都在颤动。
“咱再不敢在阿琉姬大人面前耍帅了！”
“哼哼，知道就好。事不宜迟，现在开始比赛吧——”
话音未落，长谷部心领神会，双手接住弹射起跳的我拔腿就跑。
“最后一个到本能寺的负责一个月的畑当番！”
吉行的哀嚎声被落在后面，我笑得腹痛。
长谷部板着脸教训我说这是作弊。
“就算是作弊我也想赢他一回嘛。”
当然没想让他一个人包揽全部，我会陪吉行一起做的。
误会以及隐瞒的事情我会慢慢解释，一切都会回到最开始的模样。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
趴在附近的山上，向下俯瞰。
正如情报中提及的，本能寺四周被挖出许多充当护城河的沟壑。
原本寺庙附近的民居早就迁到其他地方，夏日的夜晚，除了本能寺内微弱的灯火，就再没有其他光源。
本能寺内树木繁盛，加上本身的木制结构，一旦被火引燃就很难彻底熄灭。
“城壕里的水一来是为了阻止外敌入侵，同时也为消除火灾隐患准备。”吉行匍匐在旁，低声解说，“从外面射箭引火过去用处不大，若要火攻，必须从里面点起来。”
显然明智光秀也是这么考虑的。
他将大军分为三队，分别下达命令。其中一队负责撞开寺院大门直取宿殿，其余两队则留下把守中门和寺院外围。
士兵训练有度，转瞬间就将本能寺堵得水泄不通。
随着一声闷响，铁皮包裹的木门被巨石破开洞口，有人钻了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门闩。
“奇怪。”
长谷部发出疑问的声音，“不该这么顺利的。”
他说的没错。
根据狐之助的调查，驻守在此的织田士兵比历史中记载的还要多出两倍，怎么就放明智光秀的队伍进去了？
吉行摇摇头，“大门轻易失守，看来对于织田信长来说叛军是否进入本能寺不是关键。”
“我们也进去吧。都到了这里多想无用，直接去问问织田信长比较快。”
两位打刀男士一致认同我的提议，于是趁着大门那边的骚乱，一行三人翻墙进入本能寺，朝与药研他们约定好的另一个可能点行进。
一路上嘈杂此起彼伏，火似乎是追着我们的脚步燃烧起来的，热浪一波一波跟上、继而向前涌去。
不知是谁首先发觉外敌入侵，尖声惊啸，然而预警没能传达到更深层的宿殿，便在呜咽中悄然消失。
战事一触即发。
高栏上架起羽箭，叛军随着弦拉动的破风声倒下。其中一支在眼前穿透桔梗花旗帜，长谷部猛地撞过来，与我一起滚进角落。
“咳，吉行呢？”
长谷部护住我的前额，“他没事，箭矢瞄准的不是我们。”
我几乎与他一同抬头，不远处吉行拔出本体，似乎在警戒着什么。本想跟过去，被他大声喝止。
“别过来，”吉行双目直视前方，“这边稍微有点麻烦，你们继续向前。”
与他对峙的是溯行军。
虽然预想到会在本能寺中受到敌方阻碍，没想到竟不是在最终boss身边。
吉行故作轻松，本体在手中挽了一圈刀花。
“接下来用枪速决胜负吧.....哈哈、开玩笑的。”
他向我们使了个眼色，长谷部不再犹豫，拉着我向预定的目的地奔跑。兜里的重物砸在腿面，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吉行只身闯进敌方阵型，难辨踪迹。
枪速对决什么的当然只能是个玩笑。火铳还在我这里，万一他因此受伤....
“相信他吧，阿琉姬。”
长谷部捂住我的眼睛，弹丸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炸开，碎渣伴着火星溅到脚边。
“不是抛下了同伴，是为了尽快解决他的困境才这么做的。”他说，“溯行军首领在等着我们。”
“啊，没错。”
我屏住呼吸，“陆奥守吉行是我的近侍刀，不会输的。在那之前——长谷部！”
“是！”
我伏低头颅，刀擦着头发挥过，长谷部猛地收住身形，地面被右脚搓出一个浅坑，被他一击斩成两断的羽箭落在面前。
与其他的箭矢不同，这枚的尾羽染着淡淡的青色，不像是普通士兵使用的东西。
“那是....森兰丸！”
偷袭者没打算隐匿，啪啪拍手表示“正解”，名为兰丸的少年踩在高栏上，满面笑意的俯身看过来。
“还是到了这里啊，可恶！”
兰丸大笑着。
过度呼吸呛到灰尘，他抓挠自己的喉咙试图阻止咳嗽却收效甚微，纤细白嫩的脖颈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
“违背信长大人的意愿出现在这里的家伙，只能由我亲手，咳咳、咳咳咳，处决掉，咳咳咳。”
“别再说下去了，森兰丸，你会中毒的。”长谷部收回本体，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解除了战斗姿态。
火场中央氧气十分稀薄，木头烧尽后留下的尘埃模糊视线。
借着火光我勉强辨明目前的状况——挡住去路的兰丸身着常服，刚刚射出箭矢的弓落在他脚边，弦已经崩裂，不能再次使用了。悬在他腰间的短刀也只剩下刀鞘，不动行光并不在那里。
是在来这里的路途中遗失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知道今夜要发生的事情吗？
“压切长谷部在哪？”长谷部代替我发问。
这话从他自己口中问出怎么听都觉得很奇怪，但现在不是吐槽的时机。
兰丸抬眼冷笑。
“那不是应该留在本能寺的东西，当然，你也一样。”
他跌跌撞撞走下高栏，“为什么要来本能寺？”
“欸？为、为什么....？”
想问为什么的是我才对。
兰丸特意提前到达明智光秀的驻军，不是为了给“审神者”下战书吗？
没有理会我的防备，他向我们走来。
脚步不稳，眼看着就要栽倒，下意识接住兰丸倾倒的身体，血的味道充满鼻腔，我这才发觉他已经受到了致命伤害。
“长谷部？”
被呼唤的刀剑男士摇了摇头。
我突然理解了长谷部解除武装的用意。
森兰丸的历史（生命）恐怕就到这里了。
原来如此。
我喉咙一紧，恍然大悟。
森兰丸从来就不是敌人，他出于自己的意志选择站到对面。或许一度被妖刀操控心智，原本的心意也不曾改变。
不是挑衅，是为了阻止我才提前拜访明智光秀的驻军、所以才故意甩掉自己带领的队伍，独自出现在我们面前、就连刚刚的那支箭，也是在确信不会伤害到我们的前提下射出的。
我感到自心底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悲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将兰丸安置在自己膝上，呼吸道舒展，少年的胸口起伏恢复平稳。
“因为我不觉得让大家都吃上糖是‘天真’的想法。我确实见到了信长大人逝去后变得更加美好的世界。”
他弯弯嘴角，望向长谷部。
“看吧，我就说有人重视着你，就像我珍视着信长大人一样。”
“可那个时候我们还拿枪指着你，拿你当人质....”
“但是直到最后你也没扣下扳机。虽然很想见证信长大人的正确，但很可惜，天运在你这边。”
“信长大人就拜托了，请去阻止他不荣誉的行动吧。”
他合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所以说，来自后世的你究竟是怎样看待止步于此的我们呢？”
兰丸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我也没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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