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十月,霜寒露重,秋水苦分流。】

和鹤丸吵架了。

我看着天守阁的窗外出神,期盼那个白色的身影像以前一样从窗户跳进来。

一天……两天……本丸的坑也少了,出门不绊跟头了,心底反而空空落落的。

但幸好,日夜不休的忙碌应战反而成了我们无暇交流的理由。在战场上必须时刻精准、时刻警备,不允许因私情带来任何闪失。

这段时间我想清了一点,鹤丸气在我不该在战场上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在我眼中理智权衡的最佳选择,在他看来却是一个生死豪赌的儿戏。也许换作其他人会因刀剑这份别扭的重视而感动,可我来这里的原因毕竟特殊,所以我的心结从来与任何人不同——我只在乎他们因何不想让我殒命,是因为我是“那个人”的转世,所以我的命很金贵;还是仅仅因为我是他们的主人?

让我去哄哄他吗,不,我了解鹤丸的性子,像他这样开朗随性的人生起气来反倒难搞。之所以没去找他,就是深知这并非三言两语的诱哄就能翻篇的事。

甚至我猜想他也未必在生气了,只是在给时间等我想明白,然后好好和他、和大家谈一谈。可现在战事吃紧,还不是分散精力的时候;我会去找他们的,但至少不是现在。

……讽刺的是天不尽如人愿,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给他们听,变故便突生了。

十月既望,浮云遮月,结界异动,溯行军大攻本丸。我靠灵力苦苦支撑天守阁的结界,苦守最后一道防线;刀剑男士们以死相抵,同时艰难等待着政府的支援。

七天后,云开月明,政府援军终于赶到,而我的灵力也终于耗尽。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

一身血的鹤丸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前,我笑了一声:“你来了。”随后便没了意识。

【十一月,朔风凛冽,腊梅满枝头】

审神者自大战结束后便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众人一边忙着修葺本丸设施和处理战后事务,一边每日委派近侍轮值照顾。

“大将,腊梅花开了,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药研走到窗边,抽走瓶内萎败的旧枝,插上新折的腊梅;

“呐!不想骑着马儿去哪儿逛逛吗?”后藤坐在桌子上摇晃着双腿,心想要是还能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会梦寐难安吗。”姬鹤抱来一床棉被,轻点了下审神者的额头,躺到一旁阖上双眼,去梦里找她了;

“今天鬼故事是……啊呀,这种程度还是不醒吗?看来还需要——好好好,知道了,这就走。”笑面青江还没等坐上三分钟,就被友好“请”出了卧室;

“除去污秽,洁净身体,神灵守护,幸福降临……灾厄,退散。”紧接着进来的石切丸尽职尽责作祈祷,誓要把刚才的“晦气”驱散。

……

随着时间的推移,审神者周围的东西越堆越多:花朵,点心,娃娃,小人书,祈祷后的御守,还有她手上漂亮的指甲……

可是,审神者依然没有醒来。

这天夜里,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窗户跳了进来,看起来不太冷静:

“对不起,我没想……”他像是急着把憋了好多天的话宣之于口,又像是突然意识到面前沉睡的人听不见声音,于是,还未出口的话语像钉子一般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只留下一声苦涩的叹息。

平复心情后,他重又挂起往日的笑容:

“知道你有话对我说,我也一样。怎么都好,总之,快醒来吧,别再用这种方式吓我了。”

又是一天夜里,一人踏着溶溶月色走进了房间。

他把湿毛巾敷在沉睡者额头上,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老爷爷我啊,可是第一次照顾人。所以小姑娘嫌弃的话,就醒过来吧。”

三日月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到了不远处的台历上。审神者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划着近侍和内番安排,还有各个刀剑修行归来的日期……除了用来想象小姑娘写字时的认真情态,无甚用处。

三日月这样想着。

就在他准备合上台历时,忽然瞥到一页角落的字迹,慢慢睁大了眼睛——

“月牙儿”。

熟悉又陌生,久远到泛起尘土的记忆。

上一世的审神者初次相见就这样称呼自己,还说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有两弯新月。他倒是很受用,但在旁人不满抗议“凭什么他有专属昵称”后,这个名字便隐匿至二人独处的角落里。

“这个世界有千千万万刃三日月宗近,但只有一把独属于我的月牙儿。”她曾这么说过。

小姑娘想起来了吗?还是出于某种遗留的习惯?

等她醒来,一定要问个明白。

三日月躬身掖好她的被角,把热水端走,离开了房间。

【十二月,南柯梦醒,冰雪尽消融】

一个飘雪的清晨,我默默拉开帘门,环视众人:

“好久不见。”

一句普通的招呼,普通到最普通的早安问候,却仿若迟到一世的绵长情语。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眼眶湿润了——

那个几年前在门口说着“初次见面”的小姑娘,

那个十几年前在信里说着“来生再见”的老婆婆,

都与眼前少女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而她,现在正含笑注视着他们。

“什么啊,一言不发,就这样对待大病初愈的主人吗?”我故作不满。

“阿路基……!”小短刀们一拥而上哭着抱住了我,压得我一边笑一边倒了下来。

“啊呀,主人也收到了什么神谕吗?”一如寻常的语气,似乎我不是陷入深眠,而是出门买了趟东西。

我放下退的小老虎,伸了个懒腰,缓缓开口道:

“我只是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长到度过漫长一世,经历生死离别,不能用三言两语来诉说。”

“我梦到有人在床边低语,或希冀祝祷,或哀求哭诉,或温柔抚摸,或悉心守护……模糊不清,难辨其容;但赤子冰心,昭昭可感。”

“对了,还梦到了一只鹤。”

“我不知这些梦是属于谁的,‘那个人’吗?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我已经不再纠结于此——至少醒来时,枕边的御守和窗边的花束,都是真真切切属于我的,这就足够了。”

“只是,我还欠你们一句道谢和致歉……不管是哪一个我。”

“这句话,我迟到了好多年。”

一期一振笑了。

从过去到现在,我听过他很多的笑声:温柔矜持的笑,意气风发的笑,威而不怒的笑,哀而不伤的笑……

但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笑声——肆意而开怀,释然而快意,皎皎如明玉生辉,天光云水落入他琥珀色的眸中,万千繁华都被笼上一层橘黄色的暖纱。在他的笑容里,我不仅看到了吉光的荣耀,更恍若看到了当初“天下一振”的影子。

我轻声一笑,似将半生情怀诉尽。温莹的灵气场笼罩在本丸,使之腊月生春。渐渐地,皑皑白雪中飘起了樱花,粉的樱与白的雪交杂在一起,飘飘扬扬——“樱吹雪”,确为一大奇观啊。

真好,就这样,再陪我一辈子吧。

后记——

"多少年后注定

有一次无言相遇

荒野朝天月光铺地

久远的歌声响起青春回来

身体娇小的你

靠在我空茫一生的最后角落

像一句隔世情语

多少年我珍藏的东西一一变质

多少年荒草淹没世路你去了哪里

我等来衰老的自己

孤守家园

多少年岁月是一片

无法逾越的苍茫地域

离你很近时我会恍然觉出

我们各自在各自的一生里

一生和一生之间相距百里千里”

——刘亮程《隔世情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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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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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乱舞]审神者死后变成病娇了
连载中独舞夜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