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最重要的行事准则之一，就是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就算一直后悔下去也不会有用的。我已经逃避了一个月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将煮好拌匀的意面装盘。
“哦——是光忠特制意面！好香好香。”
我一转身，就看见她扒拉在厨房门框上，两眼发光地望着我——手中的餐盘，一看就是饿急了。
“洗手了吗？洗完手来吃饭。”
“洗过啦洗过啦光忠妈咪，我连餐具都拿好了，就等着开饭呢。”
“都说了不要喊这个绝对不可以说的称呼……哎，算了。”
所以说啊，有没有这种可能，正是因为总是被叫做“妈咪”这种称呼，我才总是会下意识地自我代入监护人的身份，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内心潜在的心意呢？在这个意义上，我亲爱的妹妹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但是看着她大口地咀嚼着我烹制的食物时满脸幸福的表情，我心中那一点微妙的幽怨情绪又瞬间消散了。
……算了。
我举起餐叉，将裹挟着浓郁酱汁的细长面条塞进嘴里，又一次在心底告诫自己。事已至此，算了。
“啊，真的是好怀念的味道，太喜欢你做的酱汁了，光忠哥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你可以让实休哥做给你吃。”
“实休做的味道和你做的不一样。”
她已经扫荡完半份意面，眼下终于放缓了进食速度，抬头和我说话时的语气诚挚十足。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彩，惹人怜爱。
“我更喜欢你做的味道嘛，光忠哥。”
那为什么不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呢。
我几乎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幸好仅存的理智拉响了警报，阻拦住我的冲动念头。直到最后，我也只是沉默地垂下视线，拽开罐装啤酒的拉环，仰脖将混合着辛辣酒精的冰凉液体一饮而尽。
“啤酒吗？我也想喝，给我倒点。”
她把水杯往我面前推了推。“一点点就好哦，到这条线就可以……啊够了够了。”
“真的是……不能喝还要喝的家伙，啧。”
“酒量小怎么了？不许歧视酒量小的人喂！”
我轻轻啧了一声，收获了她龇牙咧嘴的威慑表情，以及一记毫无威胁性的虚空挥拳。
餐厅吊灯的暖光柔和地洒落下来。从她的指间折射闪耀的光辉实在过于耀眼，由于她的动作缘故，甚至明显得有些刺目。我下意识捉住她的左手腕，目光被死死地钉在被戴在她中指的那枚戒指上，一时间连脸上的微笑都有些难以维持。
方才在车内的时候，因为光线太暗，我没有看清楚。眼下屋内光线明亮，我终于得已欣赏到这枚戒指的全貌。这枚戒指……这枚戒指的款式，我可真是太熟悉了。
伊达珠宝的“永恒约定”系列，是为了作为订婚对戒的用途而设计的奢侈品级产品线。本系列主打优雅华丽的纤细风格，最标志性的女戒造型就是我眼前的这一款：装饰了碎钻的玫瑰花瓣纹样刻花戒托，戒圈上铭刻的细小花体字——L'amour de ma vie，“一生所爱”。
我对这枚戒指的来历这么熟悉，完全归咎于伊达珠宝在早些时候委托长船传媒合作的广告宣发项目。他们当季的主打产品就是这个系列，好巧不巧，这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是我。
眼下我几乎要冷笑出声——不管是这句于我而言简直堪称嘲讽的“一生所爱”，还是对于“我兢兢业业完成的方案居然成了我的兄长向我暗恋的女孩子献爱的手段”这种听起来离谱过头的事情。
“哥？光忠哥？光忠？烛台切光忠？”
在她一叠声的呼唤中，我方才恍然回神，清醒过来。
“光忠哥，你还好吗？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是累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啊，会不会是我刚才的动作吓到你了？”
我感受到额头有一点轻微的凉意，是她伸出了另一只没有被我握住的右手，正轻轻贴上我的额头，大约是在试探我的体温是否正常。
……我真的有清醒过来吗？
我抬起头，直直地与她对上视线。
那双满含关切、色泽柔和眼瞳中，倒映着属于我自己的那只眼睛——一只写满嫉妒与不甘的、近乎丑陋的金色眼睛。
酒精似乎随着血液的急速流淌一同涌上脑海，令我感受到轻微的眩晕与发热。啤酒的效果有这么强力么？或许也不一定，只不过是我心头那只蠢蠢欲动的野兽在烦躁地咆哮着，而遏制它的那条锁链，早已被酸涩的心绪腐蚀得不堪一击。
而在这一刻，在我的视网膜被那枚“永恒约定”上闪烁的华丽光辉深深刺痛的时刻，我终于在脑海中听见了它彻底碎裂的声音。
我伸手握住她即将收回去的那只右手，在她仍然一脸迷茫不知发生何事的视线中，缓慢地、坚定地，将她的手掌贴近我的脸颊——简直像一只祈求着主人怜爱的丧家犬一样，愚蠢又可怜的行径。
“为什么……不是我呢？”
我终于把酝酿了一个月的话倾倒出来。我早就该说出来的，在我意识到这一切已经全被自己搞砸之前，就应该说出来的。
“我爱你，我的妹妹，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比实休哥更爱你。为什么不选择我呢？为什么不能让我做你的恋人，做你的男朋友，做你的丈夫，做那个与你白头到老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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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兄弟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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