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兄弟阋墙

“站在那里做什么?洗完手来吃饭。”

这话甫一说出口,我的心底就升腾起非常强烈的熟悉感——好像每次我和她之间起了或大或小的摩擦,在经过一段或长或短的冷战期之后,其中的一方都会选择以食物作为下台阶的挡箭牌。比如有的时候,她也会在晚饭后来我家敲我的房门,用一脸“便宜你了”的表情和我说,今天的蛋糕买多了,丢了浪费,光忠哥你吃不吃?

眼下也是如此。

大约也和我想到了一块儿,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后紧绷的肩膀才缓缓地松垮下来。她转过身去,把大衣挂到衣帽架上,从善如流地应声:

“我知道了,我去洗手……好香的味道,是汤咖喱吗?”

“嗯,是光忠秘制配方汤咖喱哦,有你最喜欢的煎香肠。饭要加多少?”

“……要大碗。”

晚饭的气氛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我和她说一些项目上的趣事,她和我分享从同事那里听来的八卦。偶尔某个时刻,我甚至会有一点恍惚,仿佛上一次我和她坐在这张餐桌前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存在,我没有在她的掌心留下那个冒失的亲吻,她也没有那样慌乱地推开我,对我说,光忠哥,你不该说出这样的胡话。

在我将用作饭后甜点的芝士蛋糕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默契地将餐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干净。一切都很平静,一切都很正常。

“我知道你最近在控制糖分摄入,特地用了低糖低脂的配方,试试看好不好吃。”

“谢谢你,光忠哥。”

她接过餐盘,浅浅地尝了一口,又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怎么了?是不合口味吗?”

“很好吃。就是因为非常好吃,才觉得很不安。”

她摇了摇头。“光忠哥,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其实我在最近这几天一直有在思考。”

我的眉毛下意识地挑了挑。

客观地来说,她一贯是倾向于保持平稳现状的那类人,除非迫不得已,总是习惯于于遵循表面平和的社交潜规则,避开那些有争议的议题。我本打算等气氛再缓和一些之后主动抛出话题,却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由她率先挑明。这不免令我有些意外。

“我还是觉得,这一点我也有问题。”

她将双手在桌上交叠,微微抿唇,强作镇定的姿态与小时候相比也没什么进步。

“……是我没有处理好恋爱与生活各方面的关系,在和实休交往的这段时间,我也没有能很好地权衡各方面的社交平衡。这几天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最近和光忠哥的交流确实少了很多。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让光忠哥产生这种,嗯,被冷落的缺失感……总之我之后会多注意……”

“等一下,不用再说下去了。”

我叫停了她的独白。

我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把我的行径统统解释为“被冷落的缺失感”所引发的某种类癔症性质的冲动,再借助己方的退让、反思和道歉,向我递出可以顺势而下的台阶。

只要我愿意接过她的话,承认了她的解释,那么前几日的事情就都可以被视作临时性的小摩擦,都可以成为只需要几句简短道歉就翻篇不必再提的小事情。一切礼节性性的交接结束之后,我还是她善解人意的好哥哥,她也仍然是我贴心可人的好妹妹。

多么完美的修饰方案,多么圆融的善后手段,我的妹妹真是成长为了一个足智多谋的大人啊。

我甚至被气笑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或者说,这与我想要的东西完全、完全相反。

“我亲爱的妹妹,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现在是在试图告诉我,我向你表达的观点是基于某种并不正确的自我认知——这种事情,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我摁了摁正在突突胀痛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已经近乎质问: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一种更现实的可能性——我,烛台切光忠,作为一个成熟的理性人,在经过自己的反复思考之后,确信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决定付诸行动,仅此而已。没错,我对你怀有爱意,想要和你成为恋人那种性质的爱意,直到现在依然是。”

她沉默地垂下眼,躲开我的视线。

“……但是我喜欢的人是实休。很抱歉,光忠哥。”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像这样,像拒绝了以前那帮给你递情书的蠢小子们那样,直接干脆地拒绝我呢,妹妹?”

“我不知道,我……我以为我们还有继续做兄妹的可能。光忠哥,如果连我也承认你的恋心确实存在的话,那我们之间的关系大约只能到此为止了。”

“因为不想放弃现状下的关系,所以选择直接无视吗?”

我察觉到这是个合适的时机——仿佛在曾经的剑道课练习上,终于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破绽的那个刹那——于是我终于能向她抛出一记反击,用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语气:

“仅仅是是因为这种羸弱的理由吗,妹妹?这样看来,一直在逃避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吧。”

“我,我在……逃避吗?”

她再次抬起头望向我时,眼眶里已经蓄起薄薄的水光。“我不明白,光忠哥。”

“别再问我了。如果你真的想要理解清楚的话,就不能再依赖我这个不成样子的哥哥了——我们已经是应当划清界限的关系了。”

明明在用嘲讽的语气说着拒绝的话语,但是,这次率先移开视线的人变成了我自己。

“……不行的话,就站在我的角度将心比心地思考一下吧,妹妹。如果有一天,我像你一样,选择了和别人成为恋人,那时的你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当我能够再次抬起头望向她时,我终于捕捉到了她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茫然。这仿佛是某种隐晦的预示,它清楚地告诉了我,我确实捉住了那个最关键点的破绽,也挥出了最有力的一击进攻。

我还有机会,或许仍然有取得胜利的希望——接下来需要做的,只是暂时的蛰伏与等待。

“或许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下来,好好地想清楚。”

我推开椅子,从餐桌边站起身。

“我想你这几天大约不会希望看到我,我也能理解,近期不会到你家来的。冰箱里留了我做的筑前煮,没有放你讨厌的胡萝卜,在微波炉里热三分钟就能吃了……就算这几天我不在,也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不然又会犯胃病的。”

我转身往玄关的方向走去,刻意地转过头不去看那滴缀在她眼角下的泪珠,只是匆匆地埋下头,拧开了门把手。

屋外在下着连绵的秋雨,带着凉意的风混杂着细细的雨丝扑面吹来。

我关上屋门,下意识打了个喷嚏,才发觉到自己甚至没来得及把外套穿上,只是拎在手里就出了门。

真是狼狈啊。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溃不成军的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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