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光忠哥的现状似乎有些糟糕。
他好像没有带伞。街角的那点林荫并不能完全阻挡秋日连绵的雨,我甚至能看见水珠从他的发丝间滴落,在西装的肩部留下深色的湿痕。
我的道德观最终还是没允许自己做出那样冷酷的决定。我沉默地走到他身边,将手中的伞往他的方向移了移。
我隐约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我简直有些恼羞成怒。
“没什么,只是觉得看到你还是健健康康的,真好。”
“哈?莫名其妙的……”
“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你家。冰箱里的筑前煮已经变质了,你好像一点也没碰,垃圾桶里也没有厨余垃圾的痕迹,真担心你有没有在好好照顾自己。”
“……等一下。”
我福至心灵地理解了他的动机。“首先我不去计较你翻我家垃圾桶这种离谱的事情,你不会是因为担心我没有好好吃饭,所以在这里蹲我什么时候回家,想亲眼看一下才放心吧?”
在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这家伙竟然冲我流露出微笑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愉快地点了点头:“嗯,不愧是我的妹妹,很聪明呢。啊,今天晚上吃的是什么呢?多少有些在意。”
“麦x劳。”我晃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用饭团和沙拉便当盒当武器捶他的胳膊,没好气地回道。
“唔,这是明天的早饭吗?便利店的饭团和沙拉?说真的,一定没有我做的好吃,感觉多少有点不服气呢。”
“你这家伙的关注点真的是有够奇怪……哎,算了不说了。”
我无奈直叹气。“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退一万步来说,出门的时候至少带把伞啊……”
“走得太急了,没注意。”
他微微垂下头,金色的独眼像雨夜中摇曳的灯火,那样炽热、明亮地注视着我,令我下意识地想要逃开。“毕竟你的下班时间不定,六点到九点甚至再晚都有可能,我怕看不到你。”
“……烛台切光忠,你不会是从六点开始在这里等我的吧?”
我从他沉默的微笑中读出了答案。
“真的是……吵架难道会把脑子吵坏吗?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法,直接来问我不行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几日积攒下的郁气终于被他激起,生气得真想踹他一脚。但是在我抬起头试图狠狠瞪他一眼的时候,他微微垂眸的神色印入我的眼中——简直像一只被水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又委屈。
满肚子想骂的话语在这一刻又一点也说不出口了,我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呵斥道:“快点回去洗热水澡换衣服。”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我家吗?”
他仍然在用那副委屈的眼神望着我,甚至带着点儿祈求的意味。“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覆盆子歌剧院蛋糕,就当是我的赔罪可以吗,多少来尝一尝吧。”
“这种时候就先别说蛋糕的事情了,更何况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不是这种程度的赔罪就可以解决的了……总之,先回去吧,光忠哥。”
“至少给我一次道歉的机会,可以吗,妹妹?不能与你联系的这些日子,只要回想起我给你带来的烦恼与泪水,我就会感到不安和痛苦——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带来的麻烦。关系回归原点也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好,之后变成陌生人也好……怎样都没关系,请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吧。”
他伸出手,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没什么力气,似乎只是在表达一种挽留的意味。直到这个时候,他依然表现得这样体贴,宽容地留出了任我选择“是”或“否”的余地。
“求你了,妹妹。”
残留的雨水划过他额际的碎发,从他长长的睫毛上滚落,滑过脸庞,像一滴破碎的眼泪。
我的心脏蓦地一阵酸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我熟门熟路地绕到厨房,从光忠哥的酒柜里抽出一瓶托卡依出产的贵腐酒——虽然我不大能喝,但是在光忠哥的耳濡目染下还是了解一些酒类知识。甜蛋糕和甜起泡酒很搭配,而我现在只是想找个理由摄入一些酒精,给自己一点直面当下现状的勇气。
说真的,在当时点头答应的下一个瞬间,我就后悔了。但那时的情况显然不允许我再次反悔,所以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陪光忠哥到他的公寓来。
在短短的一刻钟内,我阻止了他试图看着我把蛋糕吃完再去收拾被淋湿的自己这样疯狂的想法,帮他拿好了换洗衣服和浴巾,把他塞进了浴室,并且在这期间再三向他保证自己不会在他洗澡的期间离开。
在我像陀螺一样在衣帽间里翻找他的衣物的时候,他就一直跟在我身后,简直像一只还处在印随期的小雏鸟。
多少有点太可怜了……不不不,不可以心软,要坚决一点。
我撬开酒瓶的橡木塞,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的葡萄酒,端到客厅。
装着切角蛋糕的白瓷盘被搁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就是插着白色百合花与浅粉蝴蝶洋牡丹的细颈玻璃花瓶。盛放的花朵正幽幽地散播着芬芳的香气——那是在上周,帮即将回家的光忠哥打理房间的时候,我去花店订的新品鲜切花。没想到直到现在还开得这么好,花瓶里的水也很清澈,显然是有被人换水、剪枝,精心照顾着。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一点,心情就更复杂了。我咽下味道可口的蛋糕,又给自己猛灌了一口甜酒。
等到浴室的水声停息,门被打开的时候,玻璃杯里的液体只剩下一半了。
“呀,怎么一个人就喝了这么多,明明我在蛋糕里已经加了白葡萄酒……”
光忠哥在说什么?声音有些小,我不大听得清。潮湿的水汽热乎乎地扑在我的脸上,掺杂着一点小苍兰的气味,和我之前买的香水味道有点像。他最近换洗护用品了吗?明明之前好像用的是山茶味的来着……
半杯贵腐酒足以使我醉得犯困,只能迷迷瞪瞪地抬头去看他。
那只金色的眼眸像盛在玻璃瓶里的清亮酒浆,只是注视着,就令我感觉到一阵甜蜜的眩晕。我尝试着晃了晃脑袋,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坐得离他远一点,却有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踉跄。
手腕被人紧紧地握住。我堪堪稳住身形,没能成功把自己挪走,反而是光忠哥为了扶住我,坐得更近了一些。
小苍兰的香气愈发浓郁。
“哥哥,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慨你真的很敢喝。”
他端起我的酒杯尝了一口,似乎在轻轻地叹气:“选的还是年份不低的那瓶。”
“不喝点怎么和你讲话。”
大约是酒精融化了我最后仅剩的一点矜持,我甩开他握着我腕部的手,又蹬掉脚上的拖鞋,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把头搁在膝盖上。这样就没人能看见我的表情了——这样想着,我终于能够近乎自暴自弃地倾泻自己的情绪。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情况了,光忠哥。是不是因为我享受你的偏爱时总是太过理所当然,命运才会让我在失去它的时候这样痛苦?但是、但是我必须割舍掉这种多余的情感,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
“……实休才是我的男朋友。”
我隐约听见有人轻轻地啧了一声,随后我的脸被轻柔的、不容反抗的力道托起,不得不与他对上视线。
酒精催生出的醉意愈发的浓了,我的意识仿佛被笼上一层模糊不清的雾,在他近乎诱哄的甜蜜语气中被牵引着,跌跌撞撞地向未知的某处走去。
“你可以贪心一点的,妹妹。没有人会责怪你。”
“……为什么?”
“因为你非常、非常的可爱。不论是我还是实休哥,我们想从你这里得到的只有你的爱而已。该被责怪的人从来不是你,而是没有能守护好宝藏的失职守卫。”
他短促地轻笑了一声。轻微的古怪感滑过我的脑海,又很快被醺醺然的酒意淹没。
“我……我不明白,哥哥,贪心好像并不是一种美德。”
“好吧,好吧,小道德标兵,我们换个问法。”
他俯身凑近了我,鼻尖几乎蹭到我的鼻尖,那只璀璨的金眸像烛火一样,在我朦胧的意识中摇曳着炽热的火光。
“你会抛弃我吗,妹妹?”
“我想,但是,但是我好像做不到……”
“即使我做出了这样令你生气的事?”
“……你一定要问得这么清楚吗?”
我简直要被这个问题激怒了,仰着脸瞪他,酸得发苦的泪水从眼角扑簌簌地往下落。
“是啊,烛台切光忠!就算是你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让我最近的心情一团糟,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你,还是在可耻地怀念着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常人生,我真的是受够了你,也受够了软弱的我自己……唔!”
一个带着小苍兰气味的吻堵住了我的嘴唇,令我无法再言语。
他怎么敢——!!
我用力推开他的肩膀,抬起头,却看见他唇角模糊又柔和的微笑。
“即使我做出了更错误的事情,比如像刚刚这样,也不会抛弃我吗?”
“我……”
我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答案也可以是一种答案——既是我的本能思维对我的诚实回应,也是我对他的回答。
我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我又听见了他的笑声,短促的,近乎气音一样细小的,但是确实是在笑着的。他再次俯身,额前的碎发落在我的眼睫上,令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残余的泪水从我的脸颊上滑落,又被那双柔软的唇吮吻殆尽。
神明大人啊,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请宽恕我过分软弱的灵魂,请宽恕烙印在我身上的贪婪之罪。
我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我彻底地丧失了拒绝的理由,只能任由那饱含爱欲的亲吻落在我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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