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三天没回我消息了,他究竟在俄罗斯搞什么?难道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开玩笑的,无所谓,因为我是一个直男,兄弟之间发消息没必要秒回,作为一个成熟男人,我只是默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俗话说得好,你得适应环境,不能让环境来适应你。
今天喜来眠客人还挺多,可能是旅游旺季到了,我点完单就去后厨给胖子打下手,收银的事自有小哥。
店里来了很多穿花衣服的小姑娘,不过我对看漂亮姑娘没什么兴趣,所以在胖子抢着端菜出去的时候由我接棒炒菜。
小花小时候也穿花衣服,我每次见他基本都是在年节附近,印象里他就和招贴画上的娃娃一样。当然他长大了也相当秀气,这大概得益于他母亲和解家人在容貌方面的好基因。不过我是一个直男,对兄弟的脸总不好太在意了,所以我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
有桌小姑娘点了两坛子远山酒,是老顾客了,在我们的网站上预约好了今天过来开了喝。我给她们揭了封口,又一人倒上一杯就回了后厨。后来再出来给别桌上菜的时候,就见她们脸上已经红扑扑的。
很多人一喝酒就上脸,比如胖子,几杯酒下肚脸颊上就出现两坨红晕,但小花不会,小花喝再多脸上都不显,眼神也是清明的,这是在一个很巧合的时机下,我们一起喝酒时我发现的。
那时我刚制定完关于全面反击汪家的计划,整个人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他就说,你这样不行,过度亢奋是在透支生命,可能坚持不到它完成你就会倒下。
我知道我那时的状态和一团燃烧的火焰没什么区别,燃料是我的血肉与神魂,但我不在乎,这个计划只要跑起来,无论有没有我,都不会再停下,所以我完全没当一回事。而小花只是看着我,说,去喝一杯吧。
我们很少在这种状态下喝酒,一般是在聚集的最后阶段,劫后余生或是大获全胜,才会一群人一块儿庆祝,就免不了喝几杯。但因为是他的提议,所以我没有立即拒绝,小花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我们驱车去了他家,他把我带到阁楼上,说,你听。
外面在下一场大雨,连绵的雨幕在眼前跃动,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瓦上,又砸向地面。
我们在雨声里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碰杯的声音,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我不由想起那年在长沙,也是个雨天,下了一夜的雨。
那天晚上我很紧张,隔一会儿就问他什么时候动手,他笑而不语,只让我喝酒,几杯绿豆烧灌下去,我就人事不省了。到了后半夜,他和潘子出门去,早晨醒来时我就看到他已经躺在了沙发上,一身的血腥气。
“今晚要下雨,流血的天气。”
“压力这种东西,说着说着就没了。”
“如果我是你三叔,也许我有办法让你继续天真下去,可惜我不是。”
……
想着想着,我就笑起来,侧头看他一眼,他没有回头,只朝我隔空举杯,然后一饮而尽。这一回,他仍旧什么都没说,但我已经懂了。
我醉了,头也发晕,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关于那天,我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他在我快合眼时望过来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醉意,明明他喝的并不比我少,所以我想,就算哪天他真的喝多了,大概也没人看得出来。
那天过后,我们就很少碰头了,但那场雨却仍在我心里不停地下,蒸腾的水汽里混杂着血腥气,萦绕在我身侧。
为什么?
管它呢,不想了,反正我是一个直男!我得去帮给客人点单了,这个家离了我根本转不动。
晚上我和胖子还有小哥去夜钓,入了夜林子里就凉了下来,蛇虫鼠蚁虽然不少,但有小哥在,虫子不会靠近我们。
最近游客多,到现在下游还有几个小姑娘在放花灯,人声喧闹,可能惊着鱼了,所以我们坐了近一个钟头也没钓上来什么大的。坐着坐着,胖子的头就开始小鸡啄米,不一会儿,呼噜声如魔音贯耳般充斥在我们周围的空间里。
得,这下更没鱼了。
其实我特别累的时候睡着也会打呼噜,但小花就不会,或许是因为从小经受训练的缘故,他睡着了之后的呼吸绵长而稳定。说起解雨臣,他怎么还不回我消息?他到底在干嘛?是兄弟就不能死里逃生的时候抽出手回复我一下?
我坐在折叠椅上,也有些昏昏欲睡,直至对面有一簇光透进我的眼缝。
是白天的客人,我睁开眼,就看到她把小灯笼放在石头上,蹲在闷油瓶身边看着水里,那灯笼的光正好照亮了她的花衣服。
我们家过年时会有挂灯笼的习惯,红彤彤的,小时候我去北京,夜里睡不着就趁大人还在谈事时跑出去找小花玩。小花搓着手站在檐下的大红灯笼底下等我,那红灯笼映出来的光也正好能将他笼罩住,他皮肤白,个子也不高,所以那会儿我越看越觉得他可爱。
不说了,我是一个直男,夸兄弟可爱也不是我的作风。不过他怎么还不回我消息?
最近客人多了不少,喜来眠还得了个什么奖,十里八乡的村民时不时就来光顾一下,但我不想那么忙,得想个招,让我们的退休生活更加名副其实一点。小花打算什么时候退休?家大业大的,就没考虑培养一下继承人吗?
算了,不想这些,我一个直男……狗日的解雨臣你咋回事?!再不回我就杀到俄罗斯拽着你的衣领问问你究竟在干嘛!忙?忙得手机都来不及看了?你小子咋回事?不知道老子担心吗?!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一下子站起来,把胖子都惊醒了,就连小哥也抬头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有雷子?”胖子咂着嘴,两眼迷茫地问。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确实唬人,那小姑娘也让我吓了一跳,我连忙堆着笑道歉,表示我不是要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小姑娘长出了口气并表示理解,说现在人压力都大,老板你管着一个农家乐也不容易,人哪有不疯的?
我又赔了两声笑,收了折叠椅独自一人往山下去,边走边拨小花的电话。
没接通。
我冲了个澡去床上躺下,心想,解雨臣,我再给你十个小时,如果不回我电话,就等着我杀过去吧。
我没能动身。
半夜三点多,手机铃声响起。几乎是瞬间,我就清醒了。
“喂?”
“看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出什么事了?”
他那边传来小声的抽气声,以及纱布撕裂的声音,应该是在包扎伤口。
“受伤了?”
“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严重。”
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刚才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有再问。
我从听筒里听见他在原地休整的动静,细碎,轻巧,像他这个人一样。沉默的这几分钟里,我的脑子里好像闪过了很多的画面,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觉密密麻麻的雨点子砸向我心里。
“等会儿。”
我听见他放下手机,便伸出胳膊支着头,看向窗外的月亮,那是一轮上弦月,我和小花在四姑娘山上的某个夜晚,也是这样的一牙月光。
“外面下雨了。”不一会儿,他回来说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
“应该快了。”
“嗯。”
一周后的晚上,月光皎洁,解雨臣提着行李出现在在门口。
我烟瘾犯了,走到河边刚想点上烟,就见他站在月光下看着我。
“怎么过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他挑眉,说:“不是你要见我?”
我愕然:“我为什么时候说了?”
“我听见了。”
我走过去,接过他的行李,转过视线不看他往里走去,说:“你别是见鬼了吧。”
他并没有拆穿我,说:“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当时雨太大了,也许我是错把雨声当成了你的声音。”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别馆的楼梯上,今晚的瀑布声有些大,我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但视线被山林阻隔。于是我又回头,看我身后的这场雨,他抬头看着我,目光清澈,还带着点笑意,一眼就能望到底。
解雨臣的眼睛,也只有我能一眼望到底。
雨村的雨跟长沙和北京的雨都不同,它绵密细腻,丝丝黏腻,可瀑布上倾泻而下的水流时常会让我想起我和小花在阁楼里看过的那场雨。
为什么来雨村?或许我只是希望那场雨永远不要停,当头顶的瀑布奔涌而下,我就可以说,那雨声并非来自我的心里。
原来那场雨的分量远比我想象中要重得多。
小花,你听,又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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