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交锋

两张彩色照片静静躺在桌上。

第一张的主角是茫茫无际的沙漠,仅仅是看着,也如亲临其境般不由得生出渴水之感。

沙丘绵延起伏,偶尔几丛蚂蚁般大小的梭梭树点缀其中,尽头处天与地的界线仿佛都不再分明。日晕解构出一环金轮,犹如神明降下的罪罚,无情夺去孕育生命的甘泉。

雄浑,静穆,死寂。在照片所指向的那片世界中,一切都是凝滞的状态,包括时间。

画面中间部分有几段颜色很浅的细线,不是刻划的痕迹。截段线水平延伸出左右两端,中间隔断一指宽度,可惜画幅尺寸有限,没能完整记录它的长度。

第二张是同一角度下更近些的画面。细线的真实面目依稀可见,它是由砖石垒砌成的建筑物,经历沙漠变化无常的天气条件,逐渐演化成了第一张照片中的样子。

两张照片背面都写了一行数字,从“八二七”到“八二九”,相互之间隔了一个数。

张海渔眸色微动,指尖覆上那行字迹。

窗外微风渐起,书桌上印着鲜红字眼的日历被掀起一角——“八月二十三日”,距离照片最近的数不足四日。

她和张海阳联络时考虑便捷省时,大多时候是用的电报,但电报太容易被截获,所以双方只是交换了目前的进程,对于一些机密的信息只字未提。

但这两张照片不同,它们被整理在一沓厚厚的同类照片中,由事先预留的人手日夜兼程送往京城,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还留了不少后手,确保照片一定能到张海渔手里。

况且,他连上面的内容都动了手脚,要是真出了意外,在另外几十张照片的掩护下,只会先入为主的认为那些数字是拍摄的顺序。

能让张海阳如此防备,张海渔知道他们那边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而两个时间则是给她的提示。

……

八月二十六,张海阳失联。

最后一封电报断在那天清晨,张海渔收到一张空白信纸。

早就得到消息的张家人仍一如既往,不动声色地搜集情报,像网一样笼罩各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记录下来然后送往家族。

外人不了解张家运作体系,此前有相当一部分是碍于张海阳而不得不接纳张海渔,还有人依然抱着张海阳会重新拿回主事权的期待。这些人担忧的是,张海渔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会改变原有局势,尽管她的手段能力不比张海阳差。

这些心思张海渔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但她懒得理会。七情六欲为人,贪欲只是其中之一,他们依附于张家,张家也不曾少了谁的份,说到底就是想要的太多,自己没多大本事,便把希望寄托在张家内部的不和上。

结果当然是让人失望的,张家人都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过日子,离开京城的张海阳像被遗忘了似的,从未在他们口中打听到任何消息。

不过现在,张海渔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当日下午三时,“张海阳失踪”的消息传到了各家各户的耳朵里,消息来源是张家,直接坐实了名头。

其实对于这事儿,外人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想看看张海渔会怎么堵上悠悠众口,然而她第二天便告知了所有跟张家沾边儿的人,她会重新拟定合约,至于从前张海阳的那些“丰功伟绩”,当然是全部作废。

此话一出,仿佛投入湖水的炸弹,瞬间激起了千层风浪,所造成的震动可比张海阳失踪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要命!这不是妥妥的“篡位”成功,如今打算重新“封王”吗?

这下他们是坐不住了,知道的人无一不是拉长了苦脸,一颗心高悬着七上八下,横竖都觉着不对劲,同时不禁回想自己是否无形中得罪过张海渔。

腕儿小的想保住原有的“地盘”,脑子灵活的则立马聚起来商议对策,还有些心里虽不服,但也不敢公然抗拒。

当然,这与普通人无关,日子还是照常过,偶尔能听得身边一些混古玩圈子的朋友提起,权当茶余饭后听个奇闻,且大都是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茶楼大堂的说书人唾沫横飞,表情夸张的呼喝一声,扇子一拍,讲的是一出杯酒释兵权。

楼上雅间聚了几个富商老爷,个个面带愁容。

“……你说这人好好儿的怎么就失踪了呢?”其中一人带着眼镜,年纪约莫三四十,摇着头叹道。

其他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欸,我听说啊,”那人压低声音,眼神暗示着他们,“其实——张家那两位从来就不和,搞不好这事儿……”

“这话可不能乱说,”旁人摆摆手打断他,“我看张先生似乎挺信得过她。”

“你看那狼在露出獠牙之前,不也是条狗不是?依我看,她肯定早就在谋划了!”说话的人一脸不屑,看向靠窗那边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人,“汪老哥有何高见?”

那人转过头来,扫了众人一圈,左手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大拇指上戴着镶金玉扳指,是几十年前拍下的孤品,价值不菲。喝了一口茶水,他才说道:“与其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不如仔细想想该怎么从张家身上下手。我倒是听闻那位正盘算着要买断我们手里的货源……各位最好提前想好对策,别是被拉出来‘儆猴’的那一个。”

“这……这怎么办?张家要是明着来抢,谁敢跟他们硬碰硬?”

货源可是命根子,连货都弄不到,谈何混这行当?干脆卷铺盖走人算了!

“这张家,是存心要断了我们的生路吗?!”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签她那筐子烂合约!白白送出去老些个好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痛骂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脚踏上绝路却毫无办法。

被称呼为“汪老哥”的男人环视众人脸上的焦虑急迫,心下十分满意,等他们骂够了,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他缓缓道:“各位老弟先别急,我这倒有几个不错的渠道,只是……”

其余几人一听,眼前霎时一亮,纷纷说道:“汪老哥,我们可都是仰仗您才有今天,您就别卖关子了——”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希望各位到时能替汪某遮掩一二,毕竟这是张家太过贪心的错,我们不过是多留条退路罢了。”

“嗐,这算什么事儿?汪老哥放心,我们都听您的。”

……

茶楼里的闹剧,连番上演,经过两天的发酵,躁动渐渐平息,似乎又回到了往常的景象,就像一锅覆盖着厚厚一层油的烫水,只需一簇小火苗,就能沸腾起来。

就在众人暗中勾结抱团,严阵以待时,突然收到了来自张家的赠礼,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礼被冠上了张海阳的名义。

起初的惊异过去,有人咂摸出味儿来,这是想看看还有多少坚定不移跟张海阳的?

对其他人来说,这礼自然不能收,而对那些靠着张海阳“吃饱肚子”的人来说,这是一杯“赌命酒”,喝或是不喝,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陈家亦是如此。

赠礼送来的那天,偏偏陈远福不在家中,身边的亲信都被带走了,留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陈棋铭。他一听是张家送来的东西,脑海中便浮现那位如兰似月的女子,竟欣然收下了。

弄得陈远福骑虎难下,狠狠地训斥陈棋铭一番,而这礼也不知该不该送回。送回去,就代表他背叛张海阳,陈家将永远烙印上背信弃义的污点,不送,等同于得罪张海渔,陈远福见识过她的手段,陈家是挡不住的。

以往的陈家呼风唤雨,仗势压人,如今却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被陈家打压过的人此时舒心得很,连干三碗大白米饭,直呼过瘾。

最后不知陈远福是怎么想的,连夜派人把礼送了回去,张家是不会对他下手了,污名却也实打实的扣上了,日后会不会得到张家的庇护还很难说。

等到众人都择好立场后,张家拿着新合约上门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要么增加货量,要么卖出货源。

简直是强盗行径!

陈远福拿着合约的手指不由微微颤抖,上面的天文数字令他眼前一黑,几乎是要把他掏空才罢休,这跟卖出货源有什么区别?!

幸好……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年轻人,神色重新安定下来。

殊不知,这是张海渔特地为他准备的,希望他这个鱼饵能钓出几条大鱼。至于无关人员,张家不会赶尽杀绝,甚至给出了比之前还高上一些的分成,他们也不会四处宣扬。

沉寂了几十年的池水下卷起无数暗流,正在互相侵吞对方的血肉。

下一步棋,已经不需要张海阳的提示了。

张海渔提笔写下一封回信交给助手。这封信将去往长沙,它会带来新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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