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轻微的震感让所有人停了下来。
他是走得最深的一个,这地方狭窄得只能容下两个像他一样的小孩。他坐在地上休息恢复体力,身后是还未被清理出的缝隙口。
震感发生时他警觉地回头,缝隙里淤泥咕咕地冒出小气泡,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无言的危险充斥着这片狭小的空间,当机立断他立刻返回最上层,途中碰到了同他一样回去的孩子。
几个孩子想把信息告知上面的大人以寻求庇护,尽管事后可能会受到惩罚,但是此刻命更加重要。他跟在后面,不时回头察看淤泥的状态。
几个孩子一露头,就被石厅的场面惊得说不出话。
淤泥里躺着好几个人,都失去了生命体征,而另外的大人们仍然在相互搏杀。
火光照耀下,所有人都红了眼,宛如被恶鬼蛊惑了心神那般疯狂。
忽然有人注意到他们,狞笑着朝他们走来……
***
凌晨的时候小孩的烧终于退了,悠悠地转醒。高烧使得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与她对视上时眼神空洞茫然,且陌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后来又默默地转过头盯着屋顶发呆。
枯坐一夜,张海渔看到人醒来还没松口气,又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引来他的注视。
“这是几?”
小孩看着她的手,没说话。
张海渔想起他可能还说不了话,又问道:“那你还认得我不?点头摇头。”
看他点头,张海渔放下心,认得出脸上带着面具的她就没烧傻。
一丝困意来袭,她伏在床沿上,意识慢慢放空。
“天亮叫我……”她迷迷糊糊道,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沉入黑暗。
……
张海渔是被阳光晃醒的。
这一觉睡得腰背酸麻,醒来时已经过了午饭。南方的秋天还很闷热,她出了一身汗,黏糊的要命。
吃的放在一旁地上,张海渔喝了口水醒神。
小孩还在睡着,一动不动。他的伤不躺上几天不能赶路,但是这里也不能久待,她打算再等两天就带着他北上。
张海渔坐在门槛边,一边打量着这户人家的房屋陈设,一边同人聊天。这户人家有个十四岁的小女儿,家里除了母亲都是男丁,一见到和她年纪相仿的张海渔便忍不住来找她说话。
她已经脱离小女孩的范畴,从小的成长环境也让她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于是她安静地听着小姑娘天马行空的幻想。
说着聊着就忘记了时间,等小姑娘回过神来晚饭都差点来不及做,小姑娘匆匆忙忙跑去厨房生火烧饭。
两天后小孩的伤开始逐渐愈合,张海渔趁着人都出去的空档,带着他离开了马庵村。
一路辗转,顾及小孩的伤势,两人放慢了速度,多花了一倍的时间返回张家。
张家的势力触及范围虽然小了很多,但是东北一带仍然遍布眼线。张海渔进入东北地界时恢复了本身的样貌,找到了她和张海阳传信的眼线。
虽然张家现在乱了,但是族规就是族规,祖训仍是祖训,这些东西暂时还变不了。
张海渔回到本家安顿好小孩,然后找了上层的人。
以往两军开战只需一个理由,如今两派斗争也是一样。私自带着**岁的孩子下地,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下口实可是要被“兴师问罪”的。
证据呈在眼前,她相信上面的人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
两派斗争的结果从来都是一方的胜利。泗州古城不止一股势力参与,张海渔的上层赢了这场争夺。
然而**两个字,有时重如千斤。
“……那东西还在泗州古城?”
“是,他们没有走到里面。”
“……再找个人去拿出来。”
“不是有个逃出来的……”
听到熟悉的名字,一下一下轻点扶手的指尖顿住。张海渔面无表情地垂下头,好似十分同意在场长辈商议的结果。
……
张海阳瞧了眼仍靠在椅背上的人。
“你这个表情……”
“一群疯子!”张海渔骂道,“就这么一个小孩!他懂什么?让他去当张家的起灵人?!”
“冷静点,又不是让他去送死。”张海阳捡起一片被摔成渣的茶杯碎瓷,心下惋惜。
“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现在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他的确是太小,”张海阳感慨道,“不过他能逃出来,我看他挺聪明的。”
“这种事不是聪明就能……”
张海阳几乎是强硬地压下她的话:“他能,或者说,他就是下一任张起灵,不管怎样,你要相信他。”
“你也觉得他们说得对?让他当起灵人?”
“不是我觉得。他的身世……一个私生子和一个替代品,在张家有什么未来?”
她愣住。
“这是最好的结果。你觉得是你的问题,但是没有谁能保护别人一辈子,他必须自保,我想这一点他比你更清楚。”
张海渔想起在人群中镇定自若的孩子,以及向她投来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
“还有……”
“他不是张海滢。”
张海阳说完就离开了。没有人看得到她,可她还是慌乱地转过头,企图掩饰自己溢漏出的情绪。
***
张家的下一任起灵人,竟然就在那个茶余饭后的谈论中被选出来。而被选中的人,却没有人询问过他的想法,也没有人在乎他的意愿。
甚至包括她。
不成为起灵人,他在张家不是活不下去,但是张海渔私心里又希望他能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
张起灵这三个字,她第一次感到厌烦。
心里压着事,张海渔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这次她没有从正门进,而是悄然跳上墙沿。
说到底,她确实是有点心虚的。
直至看到那小孩也在那群孩子里,那点心虚又被升腾起的怒意代替。之前交代过他师父,想来他师父不会为难一个重伤未愈的小孩子,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他自己的主意。
张海渔叹了口气,情绪复杂地望着他。
她待的位置有树遮掩,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可某个小孩似乎察觉到什么朝她看来。
顿时让她哭笑不得。
看出来他知道把握训练强度,张海渔不再胡思乱想,坐在墙沿上遥望着北山的风景。
……
天空挂上一轮弯月时,疲累的机械训练总算结束。
小孩脱离回去的人群,慢慢走到东南角的树下,墙沿上空无一人,没有谁在等着他。
刚才这里确实有人,只是那人可能临时有事离开了。
转身的一瞬间,后脑勺被硬物砸到,他伸出手接住,是一块糖。他看着她翻身上了墙,然后跳下来把手上的东西塞给自己。
“哟,在等我呢?”
小孩不知道什么是审美,只是觉得她笑起来的眉眼,有点像天上的那轮月亮。
“你们还没有训练节食吧?”
他摇头。
她指着他怀里的东西说道:“那就行,我去外面跑了一趟,给你带的。”
张海渔拉着小孩坐下来,看他一口一口吃着,所有繁杂的心绪都被压下。
无论如何,谁都没有资格插手他的未来。
“你知道么?张家的下一任族长被选出来了……”
她轻轻说着,恰好是能被他听见的程度。
小孩停下咀嚼的动作,双颊鼓鼓的像屯了食物的仓鼠,黝黑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
张海渔忍不住捏住他的脸,开玩笑似的说道:“你猜下一任是谁?”
他摇头。
她收起了笑,目光落在他头上。
“……是你啊。”
空气一瞬间默然。
张海渔转头望向夜空。天上只有一轮孤月,昨天还伴在月亮身旁的星子,此刻却无影无踪。
良久,她盯着小孩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道:“如果你不想,我会帮你。”
“……如果你想,我也会帮你。”
听的人或许还不懂这两句话深意,但是张海渔自己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
按家族如今的局面,选出一个毫无权力和威信的族长,是大多数人乐见其成的事。有了族长,家族也有了存续下去的意义,而没有权力这点也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张家实在太过庞大,各大势力扎根的体系非常蓬勃繁杂。
本家宗族出身的后代基本不会背叛父辈,一代代延续下来则形成了宗族派系。而像张海渔这些遗孤,从小不曾接触外人,也就没有所谓的宗族派系概念,谁是族长其实都一样。
每一批放野的人数虽少,但是积少成多的道理被前任族长运用得非常好。因此前族长在世时,这些人都是归属于他。
成为张起灵是最好的结果。
张海阳的话不无道理,有他们在前面替他扫清一些拦路石,至少不会让他送命。
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张海渔抛却一切犹豫,她找到张海阳,简单商议未来的计划。
族长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张海渔安排好眼前的一切。等那小孩伤养好了,迎接他的就是较同龄人更为繁重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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