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雷轰鸣,阵阵声浪狂涌向盘旋着簧片中心的石棺。
吴邪仰面躺倒在金色棺液中,他竟奇异的浮在上面,冰凉液体裹住全身,他能感受到皮肤伤口处隐隐麻痒,似有无数的细小的虫子正在钻入皮肤,并不难受,反倒有种飘飘欲仙的感受。
他转头查看张海棠的状态。
张海棠双目闭合,随着脸上无数血丝缓缓褪去,金色液体逐渐淹过口鼻,残余的鲜血蔓延开,棺中犹如绽放朵朵血莲。
吴邪的眼睛微微瞪大,忙不迭拉住她的手,扑腾了下,连带着一起沉入棺底。
金色液体在雷浪中晃荡。
雷声由于液体阻隔变得模糊而绵长,恍惚间,吴邪觉得雷声很像他在杭州听到过。
吴邪浮在上方,他看着身下,洁白的躯体在冰凉的金色液体中缓缓浮动,蠕动的血丝一点点消失。
张海棠容色安详似仙,发丝飘动,细密气泡从她口鼻涌出,金色气泡涟漪般的荡开。
有一刹那,似乎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隔在他们之间。那是无数他并不存在的岁月,无数与张海棠有过交集的灵魂,凝聚成这道无法触摸的沟壑。
……
吴邪的思绪浑浑噩噩,雷声带来无数模糊不清的呓语,脑海中似梦似幻的画面不断轮转。时而他沉入巴乃湖底,时而站在墨脱雪原,恍惚中又来到西沙海底,俏丽的姑娘对镜梳头,忽而抬眸朝他莞尔一笑。
记忆翻一页就是少女眉目似春,已是十几年前,却好似隔了半个多世纪。
……
血腥的乱斗持续了许久,直到轰隆雷声渐停才逐渐有所停歇,剩余汪家人和焦老板被捆成粽子控制起来。
其他上层留守的张家人全部下来,熙熙攘攘数过去二十多号人,忙活着清理尸体,伤员各自处理伤势。
双方都有死伤,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与白火药气味混淆在一起。
几个小张给张起灵递水递药,结果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
张起灵伫立在离石棺不到五米的位置,眼睛就没离开过棺材,眉眼冷若冰霜,浑身煞气,叫人不敢直视。
阿盛把俩小张叫回来,黑着脸瞪他们,警告他们别偷看不该看的东西,不然戳瞎他们的眼睛。
小张委屈巴巴嘟囔:“谁想不开会去偷看老大啊。”
金黄棺液在轰鸣雷声中震颤不止,咕嘟咕嘟像一锅药汤,雷声停歇同时四周嗡鸣的青铜簧片停止颤动,吴邪骤然从棺材中坐起,撑着棺壁剧烈咳嗽,无数的红色的肉块一样的东西从他嘴里呕出来。
张起灵夺过阿盛早准备好的毯子,把张海棠捞出来裹成蚕蛹,胖子在一旁给吴邪顺气,吴邪咳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他摸了摸胸膛,动作机械的穿上胖子递给他的鞋子衣服,恍惚看向四周。
胖子问他感觉怎么样。
吴邪摸了摸胸口,深吸一口气,体内针扎一样细密的疼痛消失不见。他回忆雷声中所看见的幻觉,表情十分复杂。
“海棠呢?”
胖子拍他的肩膀,乐道:“看你都没事,棠妹子能有啥事。”
“没救了。”
黑瞎子声音毫无波澜,他站在一旁,难得没有表情。
吴邪和胖子表情一滞,缓了很久才理解了黑瞎子这句话的意思。
胖子机械一样的回头。他身后,张海棠头枕在张起灵腿上,面容恬静。
张起灵安静的像一座雕像。
他看着张海棠的脸庞,对方临终前的画面再一次在眼前浮现。
一股酸涨绵密的疼痛从心脏处蔓延,逐渐麻痹他的四肢。
他记得这个感受。翻开残缺的记忆,他模糊的想起在很久很久之前——在悬崖上,在喇嘛寺里。
或许是因为过于刻骨铭心,即使无数次失去记忆,仍旧能回忆起蛛丝马迹。
也曾在梅雨夜梦回,梦中缭绕不散的藏香,梵呗经声,五彩飘荡的缎带。他又回到那个大雪纷飞的喇嘛庙。他穿过一道道回廊,掀起一扇扇帘子,最终停在一扇门前,女人轻柔的歌谣从里面传来,他知道里面有人在等他。
他在门前站了很久,在他踌躇时,身后伸出一只手,替他推开那扇门。
他转过头,惊讶的看见张海棠站在身后,她裹着红袄褂,脸冻得通红,从他身边穿过,一路小跑进天井之中,他快步跟上她,来到院子里,经过最后一道石柱,母亲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背对着他,温和的哼唱着那首藏语歌谣。
清晨阳光柔柔撒在院子里,母亲的头发变成半透明的金色,头饰闪着亮光。
他环顾四周想找到另一个身影,回头时,张海棠从石柱后跳出来,他熟悉她的习惯,配合后退半步。
清亮的笑声混淆着轻柔歌谣,回荡在天井之中。
那一刻,好像所有沉重的东西都消失了,恒古不变的心态初次泛起涟漪,雀跃伴随着疼痛疯狂生长,跳跃在每一条血管。
梦境破晓,熟悉的苦痛再次席卷。
一个古老的灵魂随着时间的流逝进入他的身体,离开时留下只剩下躯壳的他
……
胖子从窒息的眩晕中回过神,走过去的时腿直发软,先探了下鼻息,又抓着手腕摸脉搏,两个动作重复了数次。
“真死了。”胖子喃喃自语,表情是一种呆滞的空白。
吴邪走了两步,脚一软趔趄了下,缓缓蹲下来,颤巍巍的手贴在张海棠的肩头。
好冷。
比当年大雪纷飞的墨脱还要冷。
“海棠别睡了。”吴邪的声音仿若呢喃
张海棠的模样就像睡着了一样,好像下一秒就会跳起来,和以前一样笑嘻嘻的对他们喊:“surprise!”
三二一倒念了十几遍,吴邪所幻想的一幕终究没有出现。
“海棠我求你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你别闹了……我撑不住的……”吴邪哆嗦着手晃张海棠,声音哽咽的不像话。
解雨臣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他没有流泪,只是紧抿的嘴角微微抖动。
突然,响起枪支上膛声响。
子弹射出同时,黑瞎子伸手迅速一抬枪管,子弹瞬间穿过吴邪脸侧,嵌入金色棺材棺壁上。
“你疯了吗!”
黑瞎子一脚踹翻阿盛,把枪踢远,整个人压了上去。“放开我!”阿盛疯狂挣扎,此时他就像一匹暴怒的狮子,谁来都要咬下一口。
“吴邪!你不是爱我表姑吗?!那你给她陪葬啊!她是为了你才死的!!”
黑瞎子立即要卸他下巴,他知道吴邪那拧巴劲是真可能想不开。其他张家人见队长被擒纷纷上前帮忙,解雨臣见情况不对,厉声喝道:“人死了,你闹又有什么用!杀了吴邪让死的人白死吗?!”
阿盛浑身一颤,抬头往张海棠尸体看了一眼,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你们救吴邪的命,那谁来赔我表姑的命…你们还骗她……她到死都以为自己回不了家……”阿盛瞪着吴邪,眼泪爬满了脸,领口都湿透了,他哽咽着道,“凭什么……她本来不用死的。”
血淋淋的文字像利刃插入喉咙,呼吸的每一秒都无比痛苦。
吴邪捂住喉咙,难受得喘不上来。
“吴邪!”
解雨臣扶住吴邪,给他顺气。
吴邪喘息急促,抖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
“怎么了啊天真!”胖子有些崩溃,眼睛里红血丝都快能织毛衣,“天真你别急,咱慢慢呼吸啊。”
吴邪死死攥着解雨臣的袖子,喊不出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吴邪想问,不是说雷城能平复一切遗憾吗
结果一开口,胃部抽搐升起剧烈的恶心感,吴邪克制不住干呕了一下。
解雨臣喉咙梗的厉害,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很早的时候,解雨臣便明白道别和遗忘终究会到来,但有些情感是无法因为时间而消弭。他不知道死后是否留有意识去思念,但活着的生命必要承受漫长的思念之苦。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吴邪,你们费尽心机想抢夺在我之前,如今还不是像一条丧家之犬痛哭流涕,这就是你们吴家的报应啊。”焦老板抚着胸口轻,咳两声,露出一个痛快的表情。
所有人倏地转头,活像要撕了他。
焦老板看着他们,或许是觉得结局以定竟也不害怕,他支着文明杖站起来:“雷声带走你的疾病,想必雷声也告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你是幸运的,因为你有强烈的想活下去的愿望。”说到这他笑了下:“那她的遗憾,你清楚吗”
吴邪沉默。因为他无比清楚。
张海棠的心态是苍老的,尽管有着精致年轻的容颜,腐朽仍旧从四肢百骸溢出来,漫长生命和苦痛蚕食她的精神,每一次遗憾就如带走灵魂的一缕,或多或少,她的精神是趋向危险的。
雷声是在这一刻骤然响起。
焦老板错愕抬头,大叫:“不对啊!打雷应该结束了才对!”
因为评论区的脑洞,忍不住be一把,下一章你的棠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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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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