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Nitroglycerin》2

我从俱乐部出来,慢慢往教室里走。训练时迟交的论文我得补交给邓布利多。我推开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的门,邓布利多告诉过我口令,我走进去,找到办公桌,找到六年级学生作业堆,找到……那枚百合图案的发夹,安静地躺在邓布利多教授的办公桌上。

我送给她的发夹。

她每晚都从寝室溜出去,有时是图书馆,有时是办公室,有时只是去草地上夜行。我每晚偷偷跟着她一起出去,看她去图书馆,看她在草地上散步,看她进到邓布利多的办公室,过了很久才出来。我说,德安妮丝,他这样爱你,是会让他丢掉工作的。

她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眨了眨睫毛,“怎么会?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才不是你的朋友!我厌恶地说道,我恨你,因为你比我漂亮,我讨厌你,因为我想吻你,我想到你的存在就痛苦,因为我和我的爱会诅咒你,我讨厌邓布利多,我会——

毁掉他。

我几乎是叫嚷着喊完了这些心事,在夜深人静的走廊上,在离邓布利多办公室一墙之隔的拐角处。她仍是那副被怜爱过,娇滴滴的表情,好像我快疯了这事儿跟她毫无关系似的——她凑近了,歪着头问我要不要和她接吻。

我吻她,和她上床,每天各上各的课,一起吃晚饭。有时她会来厨房看我,陪我聊天,送我贵重的礼物,告诉我如果不喜欢可以拿去卖钱,她不在乎。她在乎什么?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我恨恨的想,这一切让她离我越来越远了,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我看到她把那枚百合花的发卡拿回来了,她把它变成胸针佩戴;她上课睡觉、迟交作业、拿一堆高分,她彬彬有礼、离经叛道,去欧洲比赛。

时间如流水一般匆匆疾行,我陷在日复一日的生活和工作中,陷在我对德安妮丝的爱和恨妒中,我爱得发疯,恨得发疯,却终究没有向校长告发邓布利多。

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很奇怪,大家都疯传他喜欢她。或者她喜欢他,都一样。这个年纪的女生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巧克力和男孩,好像它们真的对人生有什么重要影响似的。我的室友从三年级就开始和男生交往,她一分手就会找我喝酒,吐上三天三夜的苦水,好像只有在她和别人的关系里,她才是存在的。

另一些传言则说邓布利多相当受欢迎,不过在感情上他不会给学生任何机会。具体表现在他会果断、坚决以及决绝地拒绝求爱,并辅佐以雪上加霜的茶话谈心,试图开导对方,将其引向正途。但他对德安妮丝不太一样,他会在课后把她留下来,问她课业的情况,以及未来人生的方向。有时他会摸她的头发。我没法对任何人说这些,有时在课上我会恼羞成怒。

我们仍在交往,德安妮丝心不在焉。

她在休息室里闲聊,布莱克家的男孩递了她一只杯子;她接过去喝了一口,皱起眉头,伸手打了布莱克一下。沙发边的人们哄笑起来。布莱克也笑了,不过他脸有点红。他们都说他会邀请她跳舞。

我涂上唇膏,把邀请函递给管理员。我觉得在这种场合下化妆挺奇怪的,毕竟不会有人请我跳舞。

举办过几届陈词滥调的冰雪主题舞会后,今年董事会一致决定给学生们看点新鲜玩意儿,于是把大礼堂打扮得像赫奇帕奇的休息室——蜡烛、灯笼、盛满黄油啤酒的木桶,绿油油的草坪,开满鲜花的藤蔓地毯,在头顶乱飞的幻术蝴蝶。德安妮丝解释说这是为了模仿南半球的人庆祝圣诞节,而特地把舞会布置得像春天一样。

她和另几个学院的朋友聊过天,很快就有人请她跳舞。她不是我们年级最受欢迎的女生,大家公认的最受欢迎的女生是格兰芬多的韦斯莱小姐,大部分人觉得她笑容甜美,红色的长发很有魅力。德安妮丝对人的态度不温不火,有时还显得冷漠。不过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对自己的认知很稳定。我觉得这是她能享受舞会的原因。

布莱克向她邀舞已经是后半场的事情了。午夜的钟声响过之后,舞池里的情侣陆陆续续离开了大礼堂,只有德安妮丝还在和布莱克跳,好像他激发了她沉寂多年的舞蹈热情似的。

他们在跳华尔兹,乐队为他们演奏。之后德安妮丝又挑了几首欢快的,伦巴、桑巴,草坪地毯甚至也随着音乐的升温而长出阔叶植物,气氛变得炎热而潮湿,可惜那些提前走掉的人看不到这样精美的布置。

我拿了杯冰啤酒,到外面透气。邓布利多正和麦格教授在走廊上说话。他很快打发了她,朝我走来。

你不去跳舞吗?他问。

我抬了抬手腕,舞会都快结束了,先生。

他笑了,意识到自己在没话找话,而我不给他面子。我想大概是德安妮丝的耳濡目染,她平时就是这么说话的——跳舞?我不知道人们来舞会竟是来跳舞的。成功的舞会都要促成几场婚礼。

我打量着邓布利多,他换了身礼服,打蓝色的领结,和德安妮丝的裙子不太相配,但还算符合礼节。我猜他不会承认这一点,那就是其实他也觉得她长得好看。德安妮丝气质优雅,长了张厌倦世界、怠慢他人的脸,看起来又无比自信,我想他就是喜欢她傲慢的态度,这让她显得矜贵。

我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邓布利多很快就出来了。

您没和她跳舞吗?我问。

没有。他说,怎么这么问?

我笑了笑,做了个抽烟的动作,走进了夜色里。

舞会过后她开始和布莱克交往,那家伙很有钱,会请假陪德安妮丝去欧洲比赛。她不再跟我一起吃晚饭,为了魔法部招聘的事情,我的生活也开始忙碌起来。

偶尔我会想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呢,我们不是在交往吗。但好像一开始她就只是问我要不要吻她而已。有时我对这些事情感到后悔,如果我们只是做朋友的话,现在也许不会有那么多的芥蒂。不过这无法可想,我没法在和布莱克的竞争中胜出,更别提邓布利多。

另一些时候我会怀疑那趟去爱丁堡的旅行是否真的发生过。书包里叮当作响的啤酒瓶,爱丁堡的夜色,青年旅舍灯光昏暗的桌球室,德安妮丝脸颊上闪闪发亮的泪痕。那一夜突如其来的脆弱,我爱上了她破碎的样子。

毕业典礼上她和我跳了支舞,也和邓布利多跳了。那天向她邀舞的人都没有被拒绝。

我们默契地不再联系,我进入魔法部做了一个普通的打字员,她则被选入议会,同那些戴高帽的老爷们唇枪舌剑,口诛笔伐。

我在伦敦租了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南边向阳,窗台上养了株风信子。再过几个月它就会开花。开完花它就会被换掉,但瓶子会留下来。生活便是如此。我不再想德安妮丝。

你还好吗?她问道,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很礼貌,但也很形式化。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的工作让她承担起了某种社交义务,这意味着她将无时无刻挂着这种友好的微笑。

挺好的。我说。

前两天风信子刚开过花。这几年我把各种颜色的都种了个遍。

我们在特拉法加广场旁边的一家咖啡厅见面,她的出场方式是从石狮子上跳下来。那四座竖立在国立美术馆前的广场上的狮子。一些叛逆的青少年会爬上去,坐在狮子脚下,直到被警察赶下来。

我听说你被提拔到逆转偶发事件部门,恭喜呀。

我点点头,薪水是涨了不少。

话题到这里陷入一个僵局,我不想谈工作,于是问,你和布莱克还在交往吗?

她有些惊讶,我们在七年级的时候就分手了。

我得知她前两年在和一个姓海特的男人交往,对方也在魔法部供职。

说这话时,她正漫不经心地用铁勺搅拌咖啡。当然也已经分手了。她补充道。

你爱他吗?我问。

说什么傻话?她答道。这次来见你,是因为我要离开英国了。

一阵遥远的轰鸣如汽笛般在我脑海中回响。

我头晕目眩,脑袋撑在手上靠了一会儿,那阵嗡鸣才平静下来。

是吗,我勉强问道,这么快?

是啊,她说。我辞掉了议会的工作。离开前想再见你一面。你可能是我唯一想告别的人了。

我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我感到某种尖锐的东西在喉咙里作痛。我说,怎么,不和邓布利多教授说再见吗?

她笑了,笑得很宽容。脆弱好像又重新爬上了她的脸庞。

他的确让我很痛苦。她说,我一度试图通过他的爱来证明自己有价值。

她站了起来,说了声抱歉,往洗手间走去。

我低了低头,抹掉了眼泪。在她离开座位的这段时间里,我思考了半天,然后去前台结账,却被告知账单已经付过了。

我回到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看广场上的人喂鸽子。这几分钟里我想了很多事。当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恢复了平静。我问,你爱过我吗?

她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是的。但绝大多数时间我都自顾不暇。

我又问,那你爱邓布利多吗?

她闭了闭眼,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

那时我才十五岁呢。她说,我想我爱上了自己的痛苦。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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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Nitroglyceri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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