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公司。
林亮收拾桌面时偶然发现自己的名片盒中多了一张黑色名片，他奇怪地抽出来一看，黑底红字，上面写着“第8号当铺”。
他不自觉默念，下一秒只觉意识骤然模糊，再睁开眼时便出现在了荒郊野岭。
眼前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向后开启，显露出不远处的幽暗古宅。林亮面色煞白，身体却不由控制地走入古宅中。
这是哪里？他是怎么来到这的？有人会发现他失踪吗？安安怎么办？！林亮心里冒出一个个问题，在这与现实格格不入的环境中得不到答案，他愈发惊惧。
而在当他见到桌后那张熟悉面孔后，林亮顿时安心了许多。这是在充斥着危险与神秘的古宅中看到上司的安心，高寒一如既往的冷脸反而让他找到了与现实的链接。
“高总！你也在这？”
林亮再一走近，这才注意到高寒的神色是如此闲适淡然，好像十分熟悉这里。他下意识屏息凝视，只觉眼前的高总已不再是高总，求救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来了，”高寒语气淡淡，他伸手示意林亮坐在面前：“这里是八号当铺，无论你有任何需求，都能在此如愿以偿。”
林亮愣了一下，刚坐下的屁股又抬起：“没有没有，我是不小心进来的！高总，我手上还有工作没完成呢，你能放我离开吗？”
他连连摆手，生怕自己晚说一秒就被默认与当铺交易了。林亮怕自己还打扰了高总的副业，小心打量道：“高总，我保证我出去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高寒微微一笑，对林亮的话不置可否。本就是他将林亮拉入当铺，自然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放人离开。
他双手搭在扶手上，虽是与林亮平视，却莫名给人一股压迫感：“你既然来到这里，那是与八号当铺有些缘分。你一生平庸，碌碌无为，即使到了策划部依旧是被人差使，你对前妻宋晴念念不忘，却苦于自尊而无法回头。回想你的过往，难道就没有想要改变的地方吗？”
高寒说得慢条斯理，却字字句句戳着林亮的伤口。林亮嘴巴张了张，脸色涨红，他还未想到眼前人是否有什么看透人心的魔力，只当高寒调查了他。
林亮觉得自己应该发怒的，他握紧拳头，可心中的怒气还没酝酿，他又下意识松开了手。嘴巴嗫嚅着，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心里痛骂自己怎么如此懦弱，即便是面对公司老板，为什么不敢反驳？随即又失望自己辜负了白律师、辜负了安安、辜负了宋晴。
“那是因为你没有勇气。”
高寒像是能听到林亮心中所想，自问自答道：“为什么要给装病的男人让座，甚至明知他只是利用你，却还是送出自己的早餐？因为你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不愿起纠纷。
“为什么你从不拒绝同事的请求，以至于连实习生都能差使你做事？因为你觉得大家聚在一处，理应和平共处，所以自己吃亏些也无妨。”
林亮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
“为什么不拒绝宋晴弟弟进入公司，即使他有偷盗前科，甚至沾染赌博？因为你觉得两人总归是姐弟，血脉亲情无法割舍。
“为什么女儿安安在原来幼儿园受到欺负，你却要息事宁人？因为你怕自己出头会给老师添麻烦，反而让安安忍气吞声。”
高寒没什么感情地注视着林亮，缓缓摇头：“你不是老好人，你只是懦弱。”
林亮脸色惨白，对高寒说得话竟无一处可辩驳。
他与宋晴离婚并不只有宋晴弟弟这件事，林亮原先觉得，究其原因还是宋晴看不上自己，嫌弃自己的性格脾气只是借口。
还有安安，在自己与她“讲道理”后，再也不肯上学，直到林亮搬家、更换幼儿园，她这才恢复了往日活泼模样。
林亮从未深究过自己的想法，甚至习以为常地逃避。
对前者，他尽管认错，心中仍存怨怼：我向来都是这个性格，你怎么婚后这么久才说？对后者，他教育安安“吃亏是福”，固执地教她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
高寒心中难免怀念阿精，这时候总是要她出面好言相劝的。但此时她不在，高寒不得不开口，一如阿精般循循善诱：“现在有个改变的机会摆在你的眼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你缺失已久的勇气，你会怎么选呢？”
林亮畏缩地低着头，像是被高寒的话说得心虚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嗫嚅着，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本就想改变的，有更快更好的方式摆在面前，林亮怎能不动心。
他眼前浮现出宋晴临走前失望的目光，听到安安委屈地质问为什么不能打回去，自己仿佛身处被要求让座的地铁……
“那，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在林亮看不见的地方，高寒微笑，眼眸幽暗，叫人看不清情绪。他开口，带着几分虚假的体念：“你有许多美好的记忆，用来典当，如何？”
林亮闻言抬头，眼中满是惊讶：“记忆也可以被典当吗？”他原以为是要用自己的四肢五官、身体脏器，却没想到还能用这些虚无缥缈的记忆。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人生有什么幸福的回忆。这是父母早亡、与爱人分别、被差使被利用的一生。
“当然。”高寒将协议书推到林亮面前：“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你就会得到勇气。勇气是人最珍贵的品质，你的生活将天翻地覆。”
林亮拿着笔，还是有些迟疑：“那我的记忆呢？”
高寒微笑，重复之前的话：“你的美好记忆都将归当铺所有。”
手上的笔好似有千钧重，林亮一笔一划写下来自己的名字，在高寒的挥手下闭上了眼。
他在迷蒙中回忆自己此生的美好记忆，从小到大的、从相恋到结婚的、从安安出生到上学的……林亮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多的美好记忆。
林亮在甜蜜的梦境中睡去，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回到了办公桌前，电脑屏幕莹莹亮着，时间显示离他进入当铺只过了一分钟。
一分钟做不了多少事，林亮看着手中的黑色名片，仿佛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安琪说等她回来开会。”同事收到了群消息，广而告之。
林亮回过神来，小心地将名片放入抽屉。
正当他忙碌于自己的工作时，一个同事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林哥，你那个收集做得怎么样了？”
“在收尾。”林亮头也没抬。
同事见他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顿时有些尴尬，继续道：“那就好那就好，那林哥你有没有空帮我写一下报告？等会开会要用。”
林亮终于抬起头来，他皱着眉，下意识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你自己不会写吗？”
同事脸上的假笑有些维持不住了，还没开口，便看林亮站起来有些不耐烦道：“麻烦让一让，我还要去打印。”
同事灰溜溜地走了。像这样的人本就是看着林亮好说话才得寸进尺，若对方强硬些，就没有反驳的话了。
整个策划部都在关注着这一角落的情况，眼神飞快交流着各自的震惊和疑惑，直到吴安琪进来也没人再敢找上林亮。
林亮拿着打印出来的文件回到位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地拒绝了别人的请求，他忙于给接下来的会议做准备，下意识就将心里态度表现出来了。
勇气……这就是勇气吗？林亮眼神微亮。
正关注杉菜的白律师眉头微皱，他因阿精频频出现而提高了警惕，自己也与杉菜相熟，一时间竟还是忽略了林亮。
他飞快扫了眼与杉菜搭话的阿精，注意到她投来的目光，白律师无动于衷，往身后踏了一步，下一秒便来到帝国公司策划部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他隐匿身形，恰好看到林亮拒绝同事帮忙的请求。
同样的，白律师也看到了林亮肩膀处那散发着微微亮光的当铺标识。
“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勇气。”高寒从暗处走出，直直向白律师走来，他的虚影穿过来往职员的身体，语气平静。
白律师很不喜欢高寒，这个从出生就被黑暗浸染的男人与阿精是不一样的；高寒没有凡尘的羁绊，没有人类的温情，与韩诺也截然不同。
他罕见地冷着脸：“林亮可以靠自己学会勇气，而不是靠当铺。是你引诱他交易的，林亮典当了什么？”
高寒耸耸肩，举止细微处带出几分阿精的习惯来：“只是一些没用的记忆而已。”他顿了顿，道：“但林亮选择了捷径。”
正如白律师当日与阿精所说的，当铺是捷径，高寒用这话回答了白律师。他同样觉得白家是伪善，用一些虚假片面的话去安慰、鼓励人，却鲜少给予真正的帮助。
白律师心中叹息，归根溯源，还是自己的靠近导致林亮陷入当铺的泥沼。虽失望于林亮的动摇，但白律师更是下定决心绝不能让林亮再入当铺了，否则他会失去将不只是记忆。
看着白律师消失，高寒嗤笑一声，也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关注林亮，因为此人本就不在他的视线里，若不是阿精的要求和白家人步步紧逼，高寒是不会理会这样的小人物的。
高寒回到当铺，他像是有目的地直直奔向密室，在过去二十年的木架上仔细搜寻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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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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