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今日宜动土
“小兄弟今日可好些吗?”
苏子茗在外面敲门。成君拿爪子踩了踩夏舒胸口:“别睡了,人家怕你憋闷,要带你出去走走呢。”
夏舒一把按下他的头:“多事。”
苏子茗还在敲:“小彤不在,我只好来拜托小兄弟你了……家妹被罚上思过崖,一日里只得一顿冷饭,我怕她受饿,能劳烦小兄弟帮帮忙,悄悄送我上山吗?”
成君闻言啧啧两声:“这位大师姐好生在意你,为了哄你出去,这样借口也使得。”
夏舒懒得回他,撇下成君为苏子茗开了门。
“听你这意思,你们掌门不许门下弟子随意上思过崖?”
“是。若小兄弟为难,其实也……”
“好啊。”夏舒一口应下,“我答应你。”
不然他去,他偏要去,思过崖上风景几何,他倒真想见识一番了。
成君在后面吱哇乱叫:“是激将,她用了激将!你原来吃这套哇!……那我说你怎么不听呢?”
“因为我只听人话。”
“……”成君委屈,“咱俩到底谁是狗?”
思过崖大概就是秀水后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在成君的记忆里,九岳山半山腰处的伙房都有这么高了,澧南地势普遍较为低矮,可见一斑。
山峰不高,地形却崎岖,苏子茗走得跌跌撞撞,秘术师的劣势便在此刻显现出来。夏舒同样走得疲累,干脆不再在地面行走,抱着小白狗、牵住苏子茗的手,平地生秋兰,藤蔓托举着他们一路向上,直接登临到思过崖最上方。
“幸好拜托了小兄弟。”苏子茗一脸惊喜,“谷玄秘术奥妙无比,竟能催生出这样硕大的藤草枝叶,比我自己借风行路便宜得多了。”
夏舒说:“你想学吗?我可以教。”
成君立时传音:“诶,人家就是客套一下好吗?”
果然,苏子茗笑着摆了摆手:“学过两门,已是贪心;小兄弟才高学博,不是我等凡夫可比。”
夏舒不信成君的唠叨,坚持道:“真不学吗?我学得好,想来教得不会太差。”
苏子茗只是笑笑:“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劳小兄弟费心了。”
“你看吧,你看吧——”
夏舒掐着小白狗的脖颈:“你是不是醋了?”
“啊?什么醋?”
“你吃味漂亮姐姐同我亲近,而你只是一只小土狗,连跟她搭话都做不到。”
“……”成君感觉这小术师好像弄错了什么,“你说我?拈酸吃醋?想当年我也是风流潇洒好吗!高风亮节,洁身自好,江湖上人人称道的榜样剑客、模范大侠,多少侠女千金爱慕于我,我可是一点芳心都不曾主动招惹过。”
“嗯嗯嗯,是是是,对对对。”
“这么好的前辈哪里找,还不厌其烦贴身指点,快,小夏,喊一声前辈来听听。”
“旺财前辈?”
“……咱俩中间肯定有一只是狗,我觉得我不是,那你说谁是。”
思过崖上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山壁上凿有一处岩洞,刚好容得下一个人小住,苏子茗与夏舒找过去时正见了苏子泓往外走,神色衣装一切如常,只面容略显憔悴。
“阿姐!”苏子泓高高举起双手招了招,看到夏舒有些惊异:“咦,你不是那个……?”
“夏舒。前来秀水拜山。”他简明答了,没打算多解释,知道苏子茗自会同自家亲妹子说明。
姐妹二人在后面闲话,苏子茗一边同妹妹温声叮嘱着什么,一边拆开食盒将饭菜碗筷一点点在平整山石上摆开,好叫苏子泓下筷挑拣。夏舒不便靠近去听,他抱着小白狗往山崖边走,山虽不算高,从崖边看下去却叫人不免心惊,碎石砂砾、崎岖怪险,若是不慎跌落,只怕要当场摔一个头破血流、脑浆迸散。
“倒是有点佩服你了。”夏舒说。“换做是我,一定离得远远的。”
成君笑了一声:“怎么,恐高?”
“我又不是活腻了。”
“九岳山的后山悬崖比这还要高、还要险,谷间罡风比刀剑更快、更利。”
“所以你还很骄傲是吧。”
“……那倒也不是。”
“说跳就跳,我真是好奇,这世间就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成君一怔。他也不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更多时候,只是一瞬的绮思,容不下他细想。
“我——我是个孤儿。”他说,“自小由师父捡来养大,师娘给我一口饭吃,跟着门内的长老们四处习练剑术,尔后便是走江湖、见天地……这片江湖与天地都是很好很好的,澧江南北、大陆东西,满眼风光,四处皆有赏心乐事,我在乎的人和事,其实数也数不清。”
“那你还跳?”
正是因为人间很好,他一怀留恋,才更要这样做。
可这话,成君没有说。
苏子泓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家亲姐的加餐,筷子一撂,哗一下站起来,一拽衣摆,系着马尾的南珠红绳轻晃,又是那个光彩照人的苏氏二小姐了。
“干什么去?”苏子茗问。
“练剑去!”苏子泓说。
“你最好是去练剑,而不是想着去找谁的麻烦。”
“……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
“师父关你,是为你好;平白无故,他罚你做什么?”
苏子泓大叫:“我还想问呢!平白无故,他干什么要关住我、锁住我,不许我出门见人?我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尔后一顿:“是不是那个傅云彤回来了?我呸!什么‘澧江明珠’,人前装出一副小狸奴一样的无害模样,人后根本是另一副嘴脸,回回都是她构陷于我,害我被罚上思过崖;她来替阿姐送饭,自己倒先吃去一半,那可是阿姐亲手做的……阿姐,我最讨厌她了!我不想看见她。”
“那师父罚你,你是不是也要厌恶师父?”
“我——!”苏子泓一噎,“我……”
“子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苏子茗叹了口气,“不想见小彤,那就不见罢,这世上没有人会逼迫你去做你真正厌恶的事。你要练剑,那就好好练;我明日再来找你。”
苏子茗转身欲走,苏子泓脸色登时一垮:“阿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总惹你不欢喜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改。”
说是这么说,夏舒却感觉她下次还是会冲着苏子茗乱发火的。苏子茗没有回头,亦没有回话,她借着夏舒催生的藤蔓下了思过崖,夏舒跟在她后面提防她踩空,所幸一路顺利,平安落地。
“谢焉为什么会关苏子泓?”夏舒与成君传音,“难不成真是你那小师妹故意告状,编些谎话害她受罚?”
“要不要打个赌,”成君卖个关子,“你现在去问这位苏师姐,就说,‘苏氏很看重二小姐罢’,你看她会不会点头。”
夏舒头脑一转:“你的意思是,越秀苏氏从中作梗?”
成君就是不直说:“叫你问一问嘛。”
夏舒想知道这其中的牵连,只好照做,苏子茗果然点头,道:“小兄弟玲珑心思,家妹愚钝,这么久了,还看不出师父对她的回护之意,实也是……唉,不瞒你说,每次家中着人前来秀水寻家妹返乡,师父都会特意寻个由头将她关上思过崖。苏氏在澧南家大业大,师父也是无奈,有些话不好说得太开,有个因由在,能将人客客气气地送出秀水,不至撕开两家之间的裂痕。”
夏舒不由得感叹道:“谢掌门如果去做生意,一定很懂什么叫‘和气生财’。”
“小兄弟说笑了。”苏子茗微微一笑,像之前的成君一样,避开了评点自家师父这个话题。
回到后山,沐春风竟然等在客房门口。成君立刻道:“小夏,你可千万别冲动。”苏子茗也走了半步挡在夏舒身前,神情有些紧张。
夏舒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抱着狗不丁不八地原地站了,没往跟前凑,也没说什么。
“师父和师娘又吵架了!”
沐春风拉住苏子茗衣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又吵了?玄晖院?”苏子茗毫不紧张,好像这事已司空见惯一样。“师弟稍安勿躁,我去看看。”
夏舒一听有热闹可看,立马缀在苏子茗身后——当然,视沐春风如无物就是了。
“我跟去瞧瞧,不妨事吧?”他问。
苏子茗摆了摆手:“无碍的。此事并非隐秘,秀水门下都知道的事情,小兄弟是秀水的客人,大可随意。”
“那就好。”
成君在一边小声咕哝:“你还真是胆大,‘红衣女’的热闹也看得?”
夏舒道:“有什么看不得,苏姐姐都没说不许我去。”
“这就喊上‘苏姐姐’啦?她年纪还没我大呢。你怎么不喊我一声成哥哥?”
夏舒难以置信,“原来这世上真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你又没吃亏!”
玄晖院是谢焉与贺飞云平日里的住处,修在半山腰、正对秀水河,山光水色一览无余,沿路处处可见灌木花草,苏子茗介绍说这些都是贺飞云特意吩咐种下的,有药植亦有名花,日光下枝舒叶展,一看就被精心照料过。
到得小院,并没有出现夏舒想象中的争吵比试。秀水弟子倒是很有一些,叽叽喳喳的,在外面围观。夏舒微一挑眉,他看见了的,有几个水捏的小人蹦蹦跳跳地从半空中成形,尔后排列成队,乖觉地在小院中洒扫、勤勤恳恳地翻土莳花,动作之熟练,再称职的奴仆也不过如此。
——秘术还能这样用?
夏舒忍不住往小院中去,苏子茗有些惊讶,伸臂正待阻拦,夏舒随手一拂挡开她双臂,脚步似有云浮,轻轻渺渺地落在那些水捏的小人旁边,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这秘术奇景。
“印池九重,这法子,并不在划分好的九重境界之中……”他的指尖落在水捏小人身上,小人动作一滞,停下了莳花的身形;却未松散,等夏舒指尖离开,重又活转开来,继续莳花翻土,行为举止依旧,不减活泼轻灵。
几个月前,杜方鹤与缪嘉凌曾来青莲谷求医问道,对面大陆南方第一秘术师的威压,杜方鹤耿直硬倔不愿低头;当是时,丁仪几乎就要出手碾死这等蝼蚁,是缪嘉凌情急之下出言解围,他所说的那句话一直烙在夏舒的脑海中,至今未曾消散。
“极北亡灵海,《龙渊古卷》!……丁前辈,秘术九重境,九重境之上是何等光景,您便不想看看吗?”
夏舒痴痴望着那水捏小人,丁仪很少在他面前展示超越九重境界的术法,但他明白,以他老师天纵奇才,现有的九重境界于丁仪而言早已不是攀登阶梯,而是彻头彻尾的束缚。
再往上走,只苦于登临无门,困斗求索,不得寸进。
《龙渊古卷》里,难道当真记载着九重境之上的玄奇境界、妙法三千吗?
猜猜贺飞云为何与谢焉“吵架”(。)
(友情提示,是下三路的恶趣味_(:з」∠)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今日宜动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