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日子就这样从指间流逝，今年过年在二月，这会儿也就半个月左右了。年关将至，即使是傅越这种撒手掌柜也不得不回公司做个年终汇总。傅春女士交给他的分公司在海市和嘉城的交界地，刚好有地铁能去海市，很方便。
“我这办公室真是你想来就来啊。”牧天青坐在皮椅上，翻了个白眼。
坐在对面那男人以修长的指节在实木制成的桌子上轻敲着，不多时，对好友露出一个欠揍的笑：“怎么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呐？”
“得得得，你随便来！肖，下次这b在平台里不管出什么事你都别告诉我，我一点也不想听！”牧天青抿了口茶，又想起来傅越阁楼里那位小主播，便道，“突然想起来住你家阁楼那小孩，你咋这么好心收留人？”
傅越白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其实没什么精神，但一提到贺昀泽他就来劲了：“想什么呢，小朋友给钱租房的，我们就是房东和租客。”
牧天青“哦——”了一声，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还是不知道你打过职业？这是完全不关注赛事吧！”
“你兄弟我老了，上一次夺冠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电竞嘛，管你是几冠王，过一两年，没继续那冠军，热度就下来了，能津津乐道的不就粉丝么，贺小泽这俩月才开始打LOL呢。”
傅越将牧天青给他的资料捻了捻，想起之前贺昀泽看GK上单录播的事：“不过他认识GK那几个，毕竟是这次的冠军，好歹两连冠，我估摸着是不混圈，只想活在当下咯。”
傅越没等牧天青回答，开了门径自出去，这个点还有员工在加班，快过年了，大家都不愿意将今年的事拖到明年，都想过个好年。
过年么。忘是不可能忘的，但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她妈忙于工作，不见得会在这个节骨眼回来，堂弟有自己的父母、亲戚，对方想必是不会介意一起过年的，但傅越不愿意，他有他自己的倔强。
什么年味不年味的，今年估摸着又是他一个人。
“啊？炉石主播公开赛？”贺昀泽抬头，顿时顾不上吸溜挂在嘴边的面条，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傅越。
男人脸皮厚，但今天不知怎么的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略微将头一偏，解释道：“咳，对，天青杯的炉石比赛，LOL也有，不过没开始，炉石这块儿的报名已经结束了，这几天才知道小朋友是世界冠军，所以问在平台工作的兄弟要了个资格——不想参加也没事，但小朋友可别和别人说，secret，OK？”
贺昀泽当然不会和别人说，这就是小小地开了个后门嘛，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
青年拿着那张报名表，心情有些复杂。他已经有些时间没打炉石了，这东西卡组更新快，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上时代，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辜负傅越的好意。
“挺突然的，我已经有段时间没玩了，但还是谢谢你帮我争取的机会，傅越，我会参加的。”贺昀泽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他看来，傅越愿意帮他就是把他当朋友，而他不想扫朋友的兴。
“没事儿，总比我这种摆烂的好。”傅越不知想起了什么，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又低头开始吃面。
“摆烂也挺好的，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活法。”贺昀泽吃饱了，不动筷子了，就这么用手支着下巴观察傅越。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静下心来近距离打量这位房东先生。男人的鼻梁很高，五官锋利硬朗，不说话的时候满是痞气，这人的头发不长，额前因为重力垂下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摆。
似是惊讶于贺昀泽的回答，男人后知后觉般慢慢抬起头同贺昀泽对视，良久，又恢复原先的口吻：“有时候看贺小泽这么努力，倒显得我不上进。”
“我没有这么想，你很好，傅越。”贺昀泽摇了摇头，其他的他不知道怎么去说，反正他没有那种想法，否认就是了，傅越对他的好是肉眼可见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傅越会说这种话。
“我很喜欢和你打游戏，嗯，认真的。”
晚上回了别墅，傅越往底层的沙发上一躺，不动了。晚饭时的话还在他的脑海中缭绕，以及青年的回答。
他知道贺昀泽过去过得很苦，只是没想到对方已经看得如此之开。转念一想也对，傅越从小就不缺什么，唯一受过的算得上挫折的挫折大概也就辍学打电竞。
客厅的落地窗床帘并没有拉上，漆黑的夜空，星星点点的光芒，夜晚来了，再过几个小时，就又是新的一天。
“各有各的选择吗……”男人呢喃着，在恍惚间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故事，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一片斑斓之中漫步，路上没有人，没有花草，没有声音，一切仿佛都没有意义。
在那尽头，立着一个高挑的青年，他的嘴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傅越听不见，但通过口型，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傅越，下次再一起打游戏吧。”
公开赛的举办日期是在二月上旬临近过年那段时间，距离开赛没多少日子了。说是为了合理安排赛段，半决赛之前的比赛都是线上赛。
线下赛则在天青直播的一个分部，也就是贺昀泽老家那块儿，距离居然还很近。贺昀泽看着网页上的赛事流程，最后关掉了浏览器。
他在赣省已经没有家了，如果能去参加线下赛，那大概也只是一个过客——住宾馆的那种，他在老家可没有房子住，舅舅不会允许他这么个“外人”再住回去，哪怕只是短期的也不行。
住外面的那三四位数花费反正是省不下来了。
炉石因为国服停运，报名参加比赛的选手其实并不多，因此赛程也很紧凑，连带着决赛也就一个星期左右。
贺昀泽虽然已经转行了，但傅越为他争取到的机会他肯定不会随便对待，他买了个外服的号，组了几套版本强势卡组又开始直播炉石相关。
【兄弟，你又开始播炉石了？】
【不是，哥们，这比赛你参加了？】
【我靠，cloud转行了我以为不参加了】
【但两个多月没玩了，不会去一日游吧】
【期待主播一日游喵】
青年“啧”了一声，调侃道：“维护一下世界冠军的名号，省得大家不知道我的死活。”贺昀泽没有透露参赛的原因，水友大多来看乐子的，不会多问，就算问了，贺昀泽也不会说。
傅越和他说，这是secret，是秘密。
他不知道傅越是怎么想的，总归不会害他，没必要，没好处，而且对方绝不是那种人。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有些异样的温暖了，以至于眼眶有点热。
青年只是叹了口气，煞有其事地抹了把脸带走眼眶中的些许若有若无的热意继续在直播中找手感。
炉石没有专门的比赛服，国服也已经停运，因此只能用自己的号，贺昀泽转行后的收入其实还行，除去傅越打赏的那部分不高不低，能勉强凑合，参加比赛的号也是斥了巨资的，资源还算可以。
好在观众粘性强，这群嘴上没把门的水友几乎天天都会来捧场。
听说贺昀泽要去参加两个月没玩的炉石相关的比赛原本弹幕都是些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但看着青年一路连胜就又慢慢闭上了嘴。
直到下播，贺昀泽也没有输过，重拾老本行的感觉不错，他突然又有了信心，也许真的能拿个名次也说不定。
【打得不错】
傅越基本上每次都在，他刚下播，这人就发来了微信。贺昀泽对自己的水平知根知底，虽然过了段时间，但仍旧处于上游，反正至少不弱。
【傅越你也会玩？】
【哈哈】
【没玩过】
【。。。。】
傅越打了个哈欠，看着青年发来的四个点，嘴角不可控地上扬。他确实没玩过炉石，也没去了解过炉石电竞圈，住他阁楼里的这位小朋友大概也就是住进来的那段时间才开始玩的LOL，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方连大名鼎鼎的LOL双冠王打野Leap都不认识。
自己长得丑吗？那不可能，他可太有逼数了，明明这么帅一张脸，思及此处傅越没由地开始心猿意马。
怎么就认识GK那一群基佬呢？就因为他们先出现在LOL客户端吗？傅越没由地有些失落，不过也只能顺其自然，他吃饱了没事干才跟孔雀开屏一样去小朋友面前说自己是LOL的两冠王呢。
“哎——”想是这么想，最后傅越还是叹了口气，声音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渐行渐远，然后慢慢趋于平静，“别的租客不玩游戏不认识我就算了，怎么你个打游戏的贺小泽也不认识呢？”
也许不是什么坏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因为一个身份而产生变化，不管是疏远还是亲近。
大概。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罢了，能够走近都只能用缘分二字来形容。
在浩瀚如烟的租房信息中，青年就这么冷不丁地挑中了他的房，然后走进了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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