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和光站在他侧面，看着他连人在哪儿都分不清楚的样子，眼眶就那样慢慢地湿润了。
裴淮璟不止一次跟他说谢谢，谢谢什么，为什么谢谢他都清楚。
可感谢并不是单向的啊。
裴淮璟谢谢他带自己打职业，可是晦涩难言的职业生涯中，季和光何尝不感谢一个无论如何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辅助啊，那个时刻关注自己的辅助，会闪现套盾的辅助，会在语音里坚定不移地喊“保我们AD，保我们AD”的辅助。
裴淮璟谢谢他邀请自己来UG，可是Pioneer离开Brandy之后的几年，也没有出过成绩。没了那个洞悉自己一切行动的辅助，他在麦里话越多，越难操作，世界赛对上LCK的厉害AD是真的技不如人吗？季和光不知道。
可裴淮璟一直在对他说谢谢，季和光也多想回一句感谢。
感谢对电竞永不放弃的你，感谢相伴，感谢这么多年。
但好像现在不适合说这些，因为裴淮璟正对着空气一直说胡话。
夜宵吃到凌晨，酒量好的也多少都有些醉了，季和光把裴淮璟往房间送，裴淮璟有些安静，他走不动路，季和光就把他背起来，像很多年前的小时候一样。
裴淮璟下巴靠在季和光的肩膀，双手躺尸一样往前伸着，他没意识也没什么力气，季和光还要不停地提醒他把自己抱紧，免得摔了。
好在裴淮璟很乖，没有乱动，只是时不时喊一声，内容大多都是“季和光”“季和光在哪里”这种，季和光不厌其烦的回应，裴淮璟还一遍遍地问，找寻。
季和光感觉心脏缺了一块，分别的三年里，裴淮璟有没有和队友一起去喝过酒，喝醉之后有没有像现在这样喊他的名字，又有没有对着别人叫哥？
裴淮璟温热的气息吐在自己耳侧，时不时晃晃脑袋，感觉嘴唇会擦到自己的脸颊，季和光只感觉耳朵发烫，可能是酒喝多了。
他把裴淮璟送进卧室，把人好好地放在床边坐好，裴淮璟就真的乖乖坐好，没有往下躺。
季和光从行李箱里找出他的睡衣，找到晚上的洗漱用具，帮他全部拿出来，一转头发现他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睁着圆圆的眼睛四处张望。
季和光觉得有点好笑，他走过去问：“小璟，喝多了吗？”
裴淮璟先是看到他的鞋，再缓缓抬头，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像在聚焦又像是辨认，定睛看了几秒，他才迟钝地点头摇头。
季和光蹲下来和他平视，“到底是醉了没醉？”
裴淮璟不搭话，正巧门铃响了，季和光让他等一下，他走过去开门，发现是贺一白。
“管家送来的醒酒汤，让给Brandy送一碗，你应该没醉吧？外面还有。”
季和光接过说：“谢了，我没事。”
他伸手指了指外面问那俩人如何了，贺一白说没事，都喝多了，送回房间睡了，季和光点了点头，让贺一白也早点睡。
关了门一转头发现裴淮璟还在那儿坐着，他端着一碗汤，慢慢走过去，“小璟，喝点。”
裴淮璟摇头，季和光耐心哄着：“喝点，不然明天起来头疼。”
裴淮璟没再摇头，季和光喝了一口确认不烫后，拿着勺子喂到他嘴边，裴淮璟没张嘴，季和光跟哄小孩一样：“喝一口小璟。”
醒酒汤加了生姜，一股很刺鼻的味道，裴淮璟小猫一样地蹙起眉，伸出舌头先舔了一下，发现不好喝之后赶紧扭过脸躲开了。
季和光哭笑不得，变戏法一样的摸出几颗糖果，“乖乖的小璟，喝了请你吃糖。”
他大方地摊开手心，裴淮璟看了一下还是伸手把几颗薄荷味的宝路抓了过来，那几颗糖是季和光下午在前台顺手拿的，本也是拿来逗小猫的，如今还真派上用场了。
拿了糖就得履行承诺，季和光用勺子给他喂了好几勺，裴淮璟屏住呼吸囫囵吞了下去。
最后还是剩了小半碗，季和光就没有强迫他必须喝完了。
“不喝了？”
裴淮璟摇头。
“真不喝了？”
摇成拨浪鼓。
季和光一仰头把他剩下的全喝了。他今晚喝的也不少，只是喝的不杂，加上他本身也有酒量，还是相对而言清醒的，另外几个经验不足，什么都在喝，劝着劝着一瓶又喝完了。
季和光打来水给他擦脸，中途裴淮璟一直都很乖，任由季和光摆弄，但就是直挺挺地坐着，哪怕能明显看出来他有点困了，但死活不睡。
季和光倒水又回来，“睡觉吗？”
裴淮璟不答，季和光没辙，只能让他坐着自己先去洗澡，又跟他说困了就自己躺下睡。
哪知季和光刚一起身，裴淮璟就拽住了他，季和光再转头，看到裴淮璟就要用眼泪砸他，季和光懵了，忙问：“怎么了？”
“别走。”
那语气着实委屈，季和光心软得不行，解释道自己去洗澡，很快就回来，裴淮璟还是拽着他的衣服拼命摇头不让，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什么。
季和光只好坐回来了，“不走不走，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凑近才听见裴淮璟委屈巴巴地喃喃：“我不去，别丢下我......”
反反复复就是那一句，不走，不去，别丢下他，季和光瞬间明白他想表达的话，这些是当年他要和裴淮璟分开，让裴淮璟去LPL时，裴淮璟后面没说出口的话。
季和光握着他的手腕，鲠着喉咙：“不丢下你，小璟，哥在，从今往后，哥一直都在。”
裴淮璟吧嗒吧嗒掉眼泪，他突然站了起来，往季和光怀里坐——面对面的坐到季和光腿上，然后抱着他的脖子靠在肩膀上，这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姿势。
季和光没推开他，反而把他抱进怀里安慰，他很安静，安静到只剩呼吸，可季和光能感受到肩膀那一块有点濡湿，他知道是裴淮璟在无声地掉眼泪。
俩人安静地陪伴着彼此，季和光抚摸他的后背，亲吻他的发顶，“小璟，当年......赶你走是我不对，我也没想过分开这件事对你打击这么大，后面看到你在LPL并没那么好，我其实后悔过，后悔是不是不该逼你去LPL，或许我们再等一年，也许能一起去LPL。”
“可我也不敢冒险，万一机会就这一次，名额就这一个，错过了就没有了，那我可能会更恨自己。所以我把你推开，说狠话，打你耳光，分开后你删掉了我的所有联系方式，但我有坚持给你祝福，只是你可能不知道罢了......”
“今天你喝多了，我才敢说出这些。当我知道江景睿对你心存别的心思的时候，我快要疯了，更加怀疑我当初的决定对不对，你是不是受苦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好恨。你十八岁后的日子我没陪着，错过了你长大成人的最佳时机，哥也好遗憾好遗憾。”
季和光自顾自地把这些年没说出口的话一股脑抖出来，但裴淮璟喝多了，一句话也没应。可能喝醉的人脑子里也不清醒，无法辨认，无法识别语言的含义，季和光发现他实在是太过安静了，抖了下肩膀，“小璟？”
“嗯？”
原来没睡。
裴淮璟从他肩膀抬头，满脸的泪水，他的胳膊被裴淮璟环着，季和光手伸不上来，没办法帮他揩掉眼泪。
裴淮璟就那样深情地望着他，抚摸他的脸，裴淮璟掌心是温的，喝醉了的人体温高，裴淮璟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好眼熟好眼熟，像......季和光。但他记忆里的季和光已经离开自己很久了。
他的手有些微颤抖，轻轻摸到他的脸颊，嘴唇，鼻子，眼睛和眉毛。和季和光分开以后，他梦到过好多次，要走的那个人眉眼总是不清晰的，看不清脸看不清面容，裴淮璟想要挽留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声，他伸出手，那人也没有回头。
这是第一次，他发现竟然能模模糊糊看到对方的脸了，他仔仔细细地描摹，熟悉的五官，温热的气息，还有触碰到就砰砰不止的心跳。
裴淮璟难以置信，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对方就消失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怕手掌的触感不真实，又用脸颊去蹭，用嘴唇去感知，他用自己的鼻尖去顶着对方的，上下摩挲着，气息变得滚烫起来，呼吸声也粗重了，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下，但他还是用唇去碰他的眉心，他的脸。
季和光屏息控制情绪，单手掐着裴淮璟的后颈把人拉开了一点，那双锐利的眼睛盯死醉醺醺的裴淮璟，“我是谁？小璟。”
裴淮璟迷离地望着他，望进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脖颈后是熟悉的控制感，被摩挲脖颈的时候他轻微瑟缩了一下，直到对方鼻腔里溢出一声催促的“嗯”？
裴淮璟本能地回：“......季和光。”
季和光又问：“季和光是谁？”
像蛇吐信子一般的催促和逼问，季和光步步紧逼。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裴淮璟小声的回答：“......是哥哥。”
季和光再次把他抱紧了，按进自己的怀里，裴淮璟也顺势抱住了他，季和光感觉自己声音在发抖，他确认道：“再叫一遍。”
“哥哥。”没有犹豫。
还是很难置信，遂继续确认：“再叫一遍。”
“哥哥。”
“哥哥是谁？”
“季和光。”
他终于安心，但这份安心究竟是因为裴淮璟像小时候一样叫他哥哥还是因为此刻裴淮璟在他怀里，季和光无从得知答案。
总之，久违的，他感到安心。
裴淮璟毛茸茸的头发蹭在他脸上，季和光拎小猫崽一样捉住他的后脖颈把人拎起来对视——那双眼睛，平日里很冷清，忽视一个人的时候说像被冰渣刺伤也不为过，可此刻，那双眼睛脉脉含情，黝黑，湿润，明亮。
季和光看着那双眼睛，又看向他红润的嘴唇，喝完酒他没再喝水，此刻嘴唇有点干裂，可能因为不舒服他自己偷偷舔了几下，更显得靡红又湿漉漉的，裴淮璟也看着他，跟随他的视线知道了他在看哪里，他本能地咽口水，又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季和光凑近了，呼吸急促，这次换他把鼻尖贴过来，“小璟......”
“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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