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闻桥这种游刃有余惯了的人,也短暂地空白了一下,像要逃避什么似地,他抢在吕星壑开口前故意问:“怎么啦,怕我走啊?”
吕星壑有些不自然地垂下脑袋,他本想把心中的担忧追问出来,或者再不济,说几句关心的话也好,可开了口却感到嗓子发堵,许多话梗在喉咙里,不知该说哪一句。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放弃表达,囫囵吞地点了点头。
这个样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闻桥突然就有点儿不忍逗他了,慢慢收起那玩闹的笑容。
“放心,我不会走的,”他安静道,“至少不会因为这个退役。”
闻桥说得挺认真,既像安慰,又像某种承诺。
只不过,这承诺仿佛不止是对着眼前人而做的,那语气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渺远。吕星壑忍不住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谨慎的探寻,似乎是想印证刚才那话的真实度。
“不是说了嘛,还要拿锦标赛冠军的——我可从来没拿过呢,就只有两个亚军,别人说起来,都笑我们这届PZE不行。”
闻桥语气淡淡地陈述着,话语中浮动着一丝不轻不重的遗憾,不刻意掩盖,却也不流露出太多渴望。
他心中的许多不甘,无法恰当地向任何人诉说,这些是吕星壑无从知道的,但他至少知道一点,PZE已经暌违锦标赛冠军五年之久,而这五年时光,同时也是闻桥在PZE的几乎整个职业生涯。
人们说起所谓的“明星选手”总觉得风光,喜欢着他的粉丝,也总能细数他在赛场上的高光时刻:绝境里的挽救、追击时的锐气,博弈和决断、奇袭与临阵——不光是Mute,这个队里还在或已经离开的众多ID,都镀着同样华丽的金边。
可担着这样的名号,再仰头去看那空缺的冠军奖杯,反而更显得讽刺可笑。这个空缺,让世界对他们的认可中永远伴随质疑的杂音,他们是享受辉煌队史的一代,同时也是没能延续昔日荣光的一代。
是光鲜却又落魄的存在。
这个圈子所谓的“现实”,有时其实很可笑。赛场内外,谁都号称信奉的是实力至上,可“实力”这种虚无的说辞,却又抵不过一个“锦标赛冠军”的名头。
捧过杯的人,就算从此走的全是下坡路,也能得到宽容,仿佛这殊荣就是刻在骨血里、没有保质期的免死金牌。
而那些挣扎在路途中的人,无论有过怎样的惊艳时刻,也都是可以轻易抹去的过眼云烟。
吕星壑把背挺直了点,郑重其事地回答他:“你会拿的。”
Mute是那么优秀的辅助,在他心里,这样的选手总有一天能摘下最顶端的那份荣耀。
闻桥愣了一下,旋即弯着眉眼笑开了。
“好啊,”他说着,伸出指尖轻轻在吕星壑的肩头拍了拍,“那你可得好好配合,我把你培养成全赛区——哦不对,是全MLT的第一高手。以后等你拿FMVP的时候,别人问你是跟谁学的技术,你就说是跟Mute学的,怎么样?”
谈到这个话题,吕星壑又迟疑了。
他勉强笑了笑当作回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闻桥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心有所觉,却没有着急点破,只是故作遗憾地说:“这么冷淡啊?看来FMVP对你没有吸引力。”
怎么可能没有呢,吕星壑在心里回答,只是因为太过遥不可及,在经历无数的挫败和失望之后,学会了自欺欺人地不去想而已。
没有期待,就不会落空。
他脸上的落寞尽数落到闻桥眼中。
早先闻桥就发现,吕星壑身上始终有一种微妙的割裂感。一方面,他对自己职业选手的身份,有着远超很多同行的虔诚,这种虔诚促使吕星壑近乎着魔地付出努力,不计代价;可另一方面,在吕星壑的内心深处,又好像始终潜藏着一个死气沉沉的、悲观的幽灵,让他逃避去想这努力的终点,对于想要到达的地方,好像不抱任何期许。
这种奇怪的矛盾,此时显得格外鲜明。
也许是因为好奇,或者别的什么未知的缘由,闻桥思索了片刻,假装没察觉到吕星壑的回避,直言道:“还是说,你就没想过要赢呢?”
出乎意料地,对方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辩解,只稍微错愕地抬头看了闻桥一眼,旋即便不加掩饰地点头承认了。
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赢这件事。
若要说打MLT的四年里他学会了点什么,大概就是意识到,赛场里无力掌控的东西太多,对手准备了怎样出其不意的策略、队友抱有怎样的心态,甚至自己的某个下意识动作,会不会就在下一秒变成摧毁大厦的蚁穴,这些是不论付出再多心血,都无法左右的事情。
打击积累到一定程度,哪还有胆量去奢望胜利。
“每天自虐一样训练那么长时间,也没想过要赢吗?”
没有,只是不想输得太难看。
只是不想在输掉的时候,因为想到自己没能尽全力,而感到懊悔不甘。
看着蔫巴巴坐在旁边的人,闻桥眉头不自觉蹙紧了,刚才闲聊的轻快神色已经不见踪影,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又问:
“昨天那把排位,涅儿在巢穴上面大招抢魔龙的时候,也没想过要赢吗?”
这突如其来的摊牌给吕星壑来了个措手不及,他呆怔半天,才尴尬地问:“你、你知道了啊……”
“我又不是坐在十万八千里外,”闻桥说着,比划了一下两人座位的距离,“屏幕离这么近,想不知道都难吧?”
吕星壑挠了挠头,心虚地“哦”了一声,又没话了。
闻桥有心不想让这场对话变得像是某种质询,见吕星壑又像要缩回壳里的样子,便换了逗弄的语气,故作遗憾道:“打得那么认真,我都有点期待看你们翻盘了,原来你没想要赢啊……”
吕星壑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表情,静静道:“我知道,肯定赢不下来的。你和方乐,还有K-lin,你们都很强。”
他飞快扫了闻桥一眼,不等对方追问,就带了些自嘲地坦诚道:“我只是在想,就算不能赢,如果尽了全力的话,会不会就没那么可惜了。”
这倒是闻桥没有料想到的回答,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那么自然合理。
“那……会吗?”他问。
吕星壑垂着眼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越是不奢求,心中就越有一个声音无情地提醒着他,所有那些为了“不留遗憾”付出的努力,那只不过在自欺欺人地寻求心理安慰而已。
外人总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打电竞的应该人人都想夺冠——毋宁说,他们打下去不就是为了拿到那个冠军吗?可现实却是,并非每个选手,都有资格把拿冠军这件事当做梦想——譬如吕星壑。
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充当着可有可无的角色,仅仅只是放不下这一方赛场、放不下曾经鲜活过、如今已经面目模糊的自己而已。
这种鸵鸟一样的心态,在Mute这种顶尖选手看来,也许会觉得很可笑吧,吕星壑暗暗想。
他以为闻桥大概有些失望,或者懒得再评价什么,可安静了一阵,却忽然听旁边道:“但是我觉得你能赢欸。”
闻桥换了换姿势,仰头把视线落在高处随风摆动的树荫上,平静地开口:“要是没有你坚持的话,说不定我们训练赛要输更多的。”
“有时候我都想不出办法了,心想管它三七二十一呢,一把训练赛而已,输就输好了,但转头看见你攒出两件套了,就忍不住想,说不定还能再打一波团试试呢?”
“试着试着不就赢了吗?”
吕星壑有些怔忪地看向闻桥。
下午的阳光透过枝丫,落在他们面前的地上,那光线虽然驱散不了盘踞在冬季的寒冷,却不妨碍它被裁作无数金色的粒子,洒到吕星壑的视线当中。
闻桥在这碎光之中看向他,眼里蓄满了亮晶晶的生机。
“Gazer,我说我们会赢的,你相信我吗?”他这样问了。
吕星壑已经很多年没有相信过,但此时此刻,就算是自不量力的妄想也好,闻桥说的话,他想要相信。
说下桥桥的病。
设定上是一种先天的贫血,方便理解的话可以直接代入再生障碍性贫血(但病本质是虚构的!所以不要细究病理因为我真的不懂医学!!)
早几年并不算严重,是因为常年的过劳和精神压力才恶化的。大吕来PZE这一年应该是桥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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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主要还是年纪上去了(
桥:【眯眼笑】【中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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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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